说完他就乐呵呵地等着看自己老父亲翻车,但没想到秦老家主只是淡淡嗯了一声,“知道了。”
???
秦家家主愣在原地。
老家主扭头看了他一眼,“还有事?”
“没......没了,孩儿告退。”
秦家家主只好悻悻退下。
过了几个呼吸,老家主忽然站起身来,伸长脖子看了看,确认儿子走远了,猛地一蹦,激动地挥舞着拳头,脸上全是压抑的喜色。
“哎哟哟!”
一不小心动作过大,老家主捂着腰坐回椅子,嘴角的笑却一直没消停下去。
中枢小院之中,萧凤山正在梳理着这个庞大帝国的各项情况。
以前只知道朝政积弊严重,百姓民不聊生,但真当他以实际上的帝国掌舵者的身份接触到了最核心的数据之后,才知道整个国家的形势已经到了何种危急的地步。
土地、人丁、赋税、官制、兵制、边疆战事
每一项几乎都是烂到了骨子里。
徐徐图之吧,自己还有几十年的时间,在对待崇宁帝这一件事情上,他有愧于道义人伦,希望在几十年后,能用一个中兴的天下,为自己赎罪吧。
他揉了揉眉心,喝了口茶,正打算重新投入工作,门外值守的亲卫却走了进来,“大人,董公公来了。”
董良走了进来,恭敬道:“相公,陛下请您速至御书房。”
萧凤山皱着眉头站起,看着桌上堆积的文书,沉默了片刻,“走吧。”
走在宫城之中,萧凤山忽然道:“陛下召见,所为何事?”
董良跟着大步流星的萧凤山颇为吃力,闻言有些气喘地道:“玄狐大人入宫,说是龙首州州城陷落,龙首州大半皆入了叛军之手。”
萧凤山陡然停住了脚步。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萧凤山的心里闪过难以置信的咆哮,转身盯着董良,目光如同一头择人而噬的猛虎,“你确定你没听错?”
董良这条狐假虎威的老狗在这样的威势下登时如坠冰窟,连忙跪伏在地上,“回相爷的话,奴婢听得千真万确,的确是玄狐大人亲口所言。”
萧凤山微微仰起头,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缓缓吐出,如同一声悠长的叹息,然后大步离去。
趴在地上的董良听见脚步声,才敢胆战心惊地抬起头,擦了把汗,赶紧跟了上去。
当萧凤山强健挺拔的身影出现在御书房,等待许久的东方明就像是寻到了救星,登时站起,焦急道:“阿舅!”
萧凤山点头,“陛下,情况臣已经大致听说了,黑冰台收到的情报可有什么具体内容?”
后半句话,他是对着玄狐说的,所以,玄狐便主动回答道:“眼下收到的消息是,龙首州城确定被叛军攻克,而对方领头的疑似云梦州白衣山庄的庄主赵清圣。”
“赵清圣?”萧凤山重复了一句,从记忆里找到了以前那位名满天下的白衣帝师的形象,心头的疑惑稍减了些。
“看来是云梦州帮了忙?”东方明当时虽然年少,但对先帝身边的人并不陌生,闻言立刻道:“阿舅,想必云梦州偷偷派了大军过去?那是不是云梦州守备空虚,我们或许可以直接进军云梦州?”
萧凤山缓缓摇了摇头,“云梦州与龙首州并不接壤,他们顶多派出一两千人分散潜行,通过广陵州进入龙首州,不可能派出多少人马的。更何况,苏宗哲仍旧坐镇云梦州,我们不能寄希望于那等人物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
他尽量不让自己叹气,沉吟道:“臣对龙首州有过一番布置,按说局面是不至于崩坏如斯的,但眼下既已成定局,个中原因下来再慢慢探寻吧,如今之计,是必须要将龙首州夺回来。”
他看着东方明,神色严肃道:“否则,叛军可从龙首州西出,一路无险无隘直抵汜水关外,朝中权贵们,或许就要闹着迁都西京,凭潼关据敌避祸了。”
东方明虽然如今性格扭曲,无心国事,好色荒淫,但终究脑子不算笨,听懂了那层隐含的意思:
如果那样,自己这个本就还不算稳当的皇位还能不能坐稳就是两说了。
毕竟人家还有另一个选择,就是干脆直接迎立胶东郡王,还省了迁都的麻烦。
于是,他焦急道:“那计将安出?”
萧凤山缓缓道:“越是这样的时候,就越要镇之以静,陛下容臣思量一番,明日朝会之前,臣进宫与陛下商议。在此之前,宫中和京中,外松内紧,不要露出慌乱。”
“好好好!辛苦阿舅了。”东方明再度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赶紧答应。
和玄狐一起走出了御书房,站在一处殿前,萧凤山轻声道:“我要赵清圣最详细的情报,以及龙首州当前的详细情况。”
玄狐沉声道:“赵清圣的情报,一个时辰之内送到萧相府上。龙首州详情,我回去会尽力打听搜集,无论如何,今夜之前,会送一份更详细的内容到萧相案头。”
萧凤山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了。稳住,他们翻不了天的。”
说完萧凤山迈步离开,玄狐看着他自信的身影,裹了裹身上的黑衣,朝着宫外走去。
而消息,也随着他们的步子,传出了中京城。
岳平武从中护军衙门中走出,他虽然还在这个位置上,但不管是他自己还是相关之人都知道,他干不长了。
当初顶着压力,提拔了好些寒门甚至平民出身的军士,阻拦了不少勋贵子弟早就设计好的晋升之路,已经是闹得沸沸扬扬,只不过因为先帝的威望足够高,又在背后力挺,这些勋贵们也没办法。
如今英国公领着勋贵们翻身把歌唱了,岂能还让这等心向平民百姓之人有好日子过!
也就是现在短时间要抢的利益太多太大,还没顾得上来收拾这个似乎不怎么重要的中护军。
许多曾经受过岳平武大恩,结束了暗无天日的蹉跎,走上了军官将领岗位的中下层武将曾经或明或暗地劝过他,新皇已立,保身为要,走走门路,去向英国公或者萧相公投效,但都被他平静地拒绝。
拒绝的话只有一句,“如果那样,我就会变成那些你们以前憎恨的人,而那些和你们一样的人,也不会再有你们这样的机会了。”
众人听完,只得沉默无言。
岳平武不在乎,甚至他还有意与其中的不少人冷淡了交情,怕的就是在他想做的那件事情之后,牵连到他们。
他曾经以为,他的人生就将在一场蚍蜉撼树的努力之后画下句号。
运气好到极致,也就在史书上留下一句:XX日,前中护军将军岳平武刺帝于XX。
但这一切,在那日见了夏景昀之后,发生了变化。
于是,他开始有意无意地与一些有可能发挥得了作用的人亲近,维系感情。
回到府中坐下,他拿起册子,看着今夜约好相见的几位客人,忽然自嘲一笑。
心头暗道:岳平武啊岳平武,你是不是原本就怕死,如今有了那不死的路子,便当做了救命稻草,开始一门心思地沿着那条路走到黑了是吗?
你就没想过,那个年轻人到底有没有那个本事,做得到那样的事情吗?
在如今这样的情况下,坐困愁城不敢露面的他,凭什么能够让萧凤山和英国公同时离开?这不是痴人说梦是什么?
他扭头看着房间内的那杆长枪,或许,那才是自己,一个出身寒微却深得君王看重的武人,该有的回报之途。
“将军!刘参军来了。”
管家的话音刚落,一个三十余岁的汉子就迈着兴奋的步子走了进来,“将军!”
岳平武看着来人,朝管家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然后看着来人,“不是说的酉时过来吗,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汉子压低了声音,却压不住激动,“将军,出大事了!”
岳平武淡淡一笑,“什么事?”
“龙首州州城都丢了!整个龙首州大半都被叛军拿下了!”
“什么?”
岳平武猛地站起,“你没乱说?”
“不是,将军,你怎么这么激动?是龙首州丢了,又不是中京城被人打进来了!”
汉子开口说着,他毕竟是在先帝朝中被提拔的人,多少对先帝有些旧情,所以也就是当个还算不错的好消息来听,却没想到自家恩人搞得这么惊讶。
岳平武也登时警觉过来自己的反应是有点过分了,他强压着情绪,“不是,我是说龙首州不是萧相经营了近十年的大本营吗?为何会被叛军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轻松攻破?”
汉子摇头道:“这就不知道了,只是听说了这个消息。诶,将军,你说龙首州这个局面了,萧相公怕是得亲自出马了吧?这龙首州可是他的地盘,他是当仁不让啊!”
岳平武的心头猛然一动,喃喃道:“是啊,他应该是得亲自出马了啊......”
“这一次,大人怕是得亲自出马了吧?”
萧府之中,几个萧凤山的亲卫凑在一块,聊着刚刚收到的消息。
“也不知道这马立荣是怎么回事,那么牢固的城防,还有几千精锐弟兄,居然就这么短短几日就被攻破了城池!真是废物!”
“可不是么,就那局面,给头猪领着大家守,叛军没个一两个月也啃不下来啊!”
“可是,眼下京中的局势,大人走得掉吗?”
“嘀咕什么呢!”一个萧凤山贴身亲卫端着一个托盘走过来,冷冷呵斥道:“没事儿干了是吗?”
众人连忙散开,各忙各的去了。
那名亲卫却并没有什么趾高气扬,而是面色凝重地看了一眼亮着灯火的书房,端着托盘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