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龙首州也被胶东郡王拿下了。”
“这么说,这朝局怕是还有反复?”
“有反复好啊!陛下驾崩得那般蹊跷,我等深受皇恩,岂能坐视这帮弑君狗贼如此逍遥。”
“不错,先帝灵柩尚未下葬,便强幸先帝嫔妃,这是何等荒淫无道之事!这等君王岂值得我等辅佐!”
“我等不如暗中联络,届时助力一搏,成全先帝之厚爱,亦能搏出一个从龙之功!”
“善!”
同样的夜色下,同样的密室中,也有人在说着话。
“怎么样?消息确认了吗?”
“确认了,龙首州的确出了大事,这下子,大家怕是都坐不住了吧?”
“哎,不管龙椅上坐着的是谁,这朝局何日才能稳定下来,百姓何日才能重新安居乐业啊!”
“我等都以为陛下内有大义名分,外有军权支持,更兼萧相治国有术,这皇位怎么都是稳的。谁知道胶东郡王整出如此声势,倒真是教人惊讶。”
“稳什么啊,你们看看陛下登基之后干的事情,有哪一点像是明君所为,若非萧相还在倾力缝补,这朝局怕是早就崩了。”
“如今看来,咱们是不是也要稍稍改变一下方略,朝着那边下点注呢?德妃、夏景昀、苏老相公,这些人凑在一起,这朝局怕是能好上不少啊!”
“值得思量啊!”
不比那两处,要么旗帜鲜明地反对如今的朝廷,要么保持中立见风使舵,在西城的某处院子里的人,态度则是截然相反。
这帮在新朝起事的过程中攫取了巨大利益,实现了人生飞跃的人,倒也不是对现在的陛下有多么忠诚,他们只是十分忠于自己还没焐热的地位和好处。
“这可如何是好?龙首州若是丢了,这说不定过不了多久便要兵临汜水关了。”
“是啊,朝廷应该会有办法的吧?龙首州那可是萧相的老地盘,若是他愿意领兵平叛,打下来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可眼下这个局面,谁能保证这中京没有叛军的同党?萧相真的敢出去吗?”
“要不咱们提个议,迁都西京吧?”
“等等看,看看陛下和中枢如何应对再说。”
“嗯,也是。务必不能让这朝局再给翻过来了!”
各方的态度和声音都被夜幕遮盖,化作水面下汹涌的暗流。
夏景昀坐在密道中,依旧在等待着。
密道的门在几声暗号之后被打开,吕一兴冲冲地进来,激动道:“公子,娘娘,成了!龙首州州城被咱们打下来了!”
夏景昀将书一扔,匆匆上前,难掩激动,“真的?”
吕一重重点头,“真的,京城权贵圈子都传开了!”
“好好好!”夏景昀忍不住激动挥拳,“这最关键的一步终于成了,接下来就看我们的了!”
德妃和冯秀云,包括一旁的陈富贵等知晓夏景昀整个计划的人,都是同样面露激动。
拉着吕一吩咐了几句,交待了几件立刻要去筹备的事情,密道重归安静。
夏景昀站在密道口,抬头仰望着头顶的夜色,伸出一只手,感受着气流从指缝中穿过,轻声道:“起风了。”
黎明在又一个黑暗之后到来,驱散了中京城上空的黑暗。
但对于此刻站在宫门之前,等待着入宫参加朝会的新朝官员们而言,心头的黑暗却远未散去,甚至变得更深了。
官员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谈论着那个当下最劲爆的消息。
“这龙首州丢了,该如何是好啊!”
“是啊,眼下胶东郡王可已经手握三州之地,若是两面夹击,中京城危矣!”
“且看中枢如何应对吧?先前泗水州、云梦州叛乱还能无动于衷,这一次恐怕是不行了,必须得正面相抗了。”
“萧相公坚守了十余年的地方,居然会这么轻松就被叛军攻破了,真的让人很难想象啊!”
“这一次,怕是萧相公得亲自出马,镇压叛乱了吧?”
“谁知道呢,如今这个局面,萧相公真的会离京吧?”
大庭广众之下,众人自然不可能说出什么有倾向性的言论,只是在各式的心思底下,带着几分不怀好意的心思互相试探着,八卦着。
“萧相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众人扭头便见萧凤山从一顶轿子上下来。
萧凤山坦然地承受着目光,和往常一样,迈着大步,越过队伍之中的众人,来到了左侧的第二位站定。
面色如常,让人看不出一点情绪。
众人正看着,忽然又有一顶轿子晃晃悠悠而来。
这就很让人疑惑了,官场自有秩序,萧凤山如今权倾朝野,自然可以来得最晚,没想到今日竟然还有人敢落在他后面。
众人瞧着名义上的丞相万文弼已经到场,便立刻一脸看好戏的心思望了过去,准备看看是哪个倒霉蛋今日怕是要遭大难了。
当轿子停下来,一道身影从中走出。
众人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登时僵住,英国公?
吕如松从轿中走出,坦然地来到了右侧首位站定。
众人面面相觑,这什么情况,英国公居然来上朝了?
有人还待窃窃私语,宫门却在这时缓缓打开,众人赶紧敛气收声,分别从两侧鱼贯而入。
皇极殿中,随着一声高呼,东方明穿着帝袍,缓步走出,端坐在龙椅上。
他的余光瞥了一眼萧凤山,昨日连夜进宫陈述了对策的萧凤山,不动如山。
“诸位爱卿,昨日收到龙首州急报,龙首州城为逆贼白云边与云梦州反贼合力攻破,龙首州形势危殆,诸位爱卿可有良策?”
朝堂之上,一时竟寂寂无声。
叛军是必须要剿的,不剿是不行的,说不定哪天他们在中京城里吃着佳肴唱着歌,叛军忽然就打过来了。
但是,这最适合的剿匪之人几乎是显而易见的,所以,一旦提议剿匪,就有逼迫萧凤山离京的嫌疑,在这敏感的时局下,如今朝堂之上,谁也不敢冒这个风险。
就在这时,萧凤山竟主动站了出来,“陛下,臣曾任龙首州牧多年,对龙首州情况甚是熟悉,如今形势堪危,臣愿领兵,速平龙首局势,以彰陛下皇权之威,以安中枢百官之心。”
殿中百官登时愣住,他们还以为会经历一番波折拉扯,没想到萧凤山这么果断地做出了决定。
不等他们惊讶张开的嘴巴合上,紧随其后,英国公吕如松亦是迈步而出,“陛下,胶东郡王觊觎皇位,苏宗哲、夏景昀等逆臣攀附其上,以至于天下动荡,如今叛军势大,臣恐四野之中,多野心之人趁机起事作乱,臣愿领兵,出狼牙州,统领先前前往白壤、九河二州的官兵,平稳三州局势,以呼应萧相公攻略龙首之势。”
大殿之中,议论声登时不受控制地低低地响了起来。
众人这才知道,不是萧凤山果断,而是他和英国公等人早就已经私底下商量好了,可笑众人却还在这儿想东想西。
啪!
一声鞭响,董良站在一旁,尖着嗓子道:“肃静!”
殿中重新安静下来,东方明开口道:“二位爱卿真中流砥柱也,准奏!兵部、户部及相关衙门倾力配合,依例筹备出征,形势危急,刻不容缓,明日一早,大军出征,不得有误!”
兵部、户部的主官立刻出列,沉声应下。
“陛下!臣有一言!”
就在这时,原本与这事关系不大的礼部尚书王若水忽然站了出来。
东方明微微皱眉,“说。”
王若水朗声道:“陛下,如今逆贼东方白来势汹汹,白云边这等人便是当初东方白之拥趸,其人远在龙首州,仅为一县令,却依旧酿出如此大祸!陛下,非常之期,当行非常之典,臣请立诛如卫远志等先前与逆贼交从甚密之人,同时族诛眼下仍在泗水、云梦二州为官之人亲眷,并由黑冰台大索城中,将与逆贼有过深厚交情之人夺权缉拿,除将来之患,避里应外合之危!”
这话一出,殿中不少人都忍不住惊呼出声,就连萧凤山都忍不住回头看了王若水一眼。
这样的话,本身就足够惊骇狠毒,而从王若水的嘴里说出来,就更是让人瞠目结舌了!
你他娘的当年是德妃麾下大将之一,你这礼部尚书之位还是夏景昀亲手帮你争取来的啊!
这得是何等的狠辣无情和歹毒,才能让他公然在朝堂之上说出这等话来。
“要说与胶东郡王过从最密之人,你王大人是如今朝堂上头一号啊!你要不要先自裁以谢天下啊?”
立刻有人侧身出列,嗤笑着与之对线。
眼看胶东郡王势头渐盛,朝堂上并不缺少人愿意开始在那头下个注,至少当下卖个人情先。
王若水胆敢站出来说这等言论,自然就对这样的话有所准备,当即朝着东方明一拱手,“当初时局如此,臣只是顺应大势,待陛下登基,身负皇命,便同样顺应天命而效忠,岂能与那些冥顽不灵之逆贼相提并论!臣今日之言,亦可彰自身之堂皇坦荡!”
我呸!凭你也配说堂皇坦荡这个词?
许多官员听了这话之后忍不住在心里暗骂起来,而更是直接有人不顾风险站出来将话说得更明白了些。
“依照王大人这个说法,那些人当年也只是因为时局如此,顺应大势而已,何罪之有啊?”
“顺应大势?你怎么没直接顺到尚在潜邸的陛下跟前啊?”
“当此多事之秋,正当团结一致,共御外敌,岂能自相残害,令百官惶惶,君臣离心,臣以为,王若水之言,眀忠实奸,暗藏祸心,陛下,臣请斩王若水,以正视听,以安群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