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意想着如果日后有了官身,再不济像江父一样是个举人也行。
最起码有了可以谈判的筹码,孟家就算在无法无天,怎么着也得掂量一下的。
所以哪怕顶着顾氏的不喜,江晚意也只能小声的应下。
该叫还是得叫的。
江晚意本来一直没有关于亲娘的记忆。
只知道在6岁的时候,爹接了这位顾氏回家。
从那以后他记忆中所有关于娘的记忆,便全是来自于眼前这位顾氏的。
日常的打骂苛待,早就已经习惯,甚至还理所当然的以为所有天底下的娘亲都是这样。
所以心里从未反抗过她一句。
就连顾氏撺掇着江父把他卖去了孟府做亡人妻,也只是点头认了下来。
脑海中像是还遗留着那日爹爹的夸赞,和顾氏的殷切夹菜画面。
不过尘封的记忆却被那日血锁打开后,瞬间有了画面。
江晚意苦笑了一声。
抬头看了一眼轻扭着细腰已经离他远去的顾氏背影。
自小被迫学会的谨小慎微,以及哑疾下的温顺听话已经成了保护色。
所以真性情并不敢显露出一二,不然也待不到17岁才会被卖。
卖去哪里他自是不能做主的。
不过想来那个富得流油又极具传闻性的孟府。
听说祖上出过权贵,也出过贵妃,想来家境定是极好的。
这时又想起前几夜的那个几近荒唐的梦境,江晚意脸色瞬间变得刷白。
衣服下那个深到见血的牙印儿还在肩头,不似作伪。
让他想骗自己都没法编造出一个理由
每个亡人妻都能见到相公亡魂吗?
还是只有他一个人是这样的?
不过镇子上所有的亡人妻向来没有活过二十的,现在也找不到一个人能去问一问。
而且婚贴以下,绝无更改的可能性!
所以三年…就是他这辈子所能继续活下去的时间吗?
江晚意脑海中混乱不堪,但天性使然,让他做不出来反抗的举动。
只能麻木的又重新拾起木槌,继续浆洗衣服…
走一步看一步吧。
刚开始江晚意还做了两天活,眼瞅着马上就到婚期。
从第三天开始江父就主动劝着顾氏断了他手头上所有的活计。
原本还愤愤不平的顾氏,像是想到那百两银子,还是乖乖点了点头。
二人像是生怕他逃跑了似的,自这天起江晚意便被锁进了房门中。
除了解决生理所需,其他的时候门全是紧闭着锁的死死的。
江晚意不知道他们在怕什么,怕他逃跑吗?
可如今这个世道,没有关帖,没有身份证明不可能过得了城关。
形单影只于山匪横行的山野间话,也根本没有活命的可能性。
等待婚期剩余的两天时,是江晚意这辈子过的最舒服的几天。
没有睁眼后一天到晚做不完的活,不用做饭,不用烧水,不用洗衣服,不用擦桌子。
不用刷碗、不用刺绣帕子补贴家用。
吃完就睡,睡醒就吃,反倒乐得个轻松自在。
而这些活计因为没人干,重新又到了顾氏的手里。
只听门外顾氏'哐啷哐啷'泄愤捶打的声音,还伴随着喋喋不休的怒骂狂吠声传来。
江晚意抿了抿唇角。
这才不过两天而已,而他已经做了整整十六年…
等着吧,他倒要看看处在鬼眼上的江家,没了一个可以压制厉鬼存在的江晚意存在、
百鬼横行下会乱成什么局面。
随着肩头血糊糊的牙印慢慢结痂、退疤、变淡。
日子终于来到了七天后的大婚当天。
本该大红嫁衣、红盖头加身。
但因为这是冥魂,原本喜庆的大红色,全部都变成了素稿的白色。
江晚意摸了摸身上白色粗糙布料制成的嫁衣,苦涩的扯了扯嘴角。
就连在江家的最后一天,都替顾氏省了钱。
他可真是孝顺的'女儿'。
一旁的阴媒扯着嗓子喊道
“吉时到,请新娘盖上盖头,从此与降生地一刀两断。”
“以后夫就是天就是地!与江家再无瓜葛”
随着阴媒的声音落下,白色的盖头瞬间遮住了江晚意的视线。
阴媒手中的匕首也把厢房门口那道象征着一刀两断的穿着铜钱的红线斩断。
七枚铜钱没了红线的连接,摔落地上发出几声脆响。
江晚意手臂被她死死掐住拖拽着往外走。
因为看不清路导致的不良于行,尽管已经很小心了,在迈过门槛的时候,还是差点摔倒在地。
“小心!”
江晚意闭上了眼睛等着疼痛的袭来。
却被外头迎上来的一个怀里抱着大公鸡,同样身穿素袍的男子大掌撑住他的后腰。
后背的热度让他心里一跳,急忙睁开眼睛顺着白色的盖头缝隙向外瞧去。
只觉得盖头下对面的男人脸面影影绰绰的看不真切。
可却能感到整个人似是极为精壮,个头都快到了厢房门梁的高度。
江晚意急忙收回抓住他衣衫的手,嗫嚅着红唇还来不及道谢。
一道充满磁性却难掩悲伤的男性声音就从头顶传来
“弟妹,我是孟寒止。”
“今日我替言之……过来接你”
盖头下的视线只能看到他的修长长腿,别的再也看不见。
江晚意缓缓的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到底是有钱人家的派头。
为了明面上好看,明明是冥婚,只需要用公鸡代替。
却依然舍得让自己的二儿子亲自过来、
接一个被用银子卖进去的亡人妻。
江晚意扯了扯嘴角,却发现怎么都笑不出来
“多谢大哥”
孟寒止抱着公鸡的手,好似微微一僵。瞬间又恢复正常。
外头原本喧闹的声音在此时也安静了不少。
江晚意本就盖了盖头看不清,也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
晕晕乎乎的就这么被他扶着坐进了花轿。
山路崎岖颠簸 ,几经周折下应该是离村里很远了,他这才放下紧绷的心弦。
小心翼翼的掀起眼前的盖头。
透过随风翻飞的轿帘向外看去,整个迎亲队伍意外的长。
若不是没有鼓乐,所有抬轿子的轿夫也均是白衣麻绳。
就连花轿上都被包满了白色的布、江晚意差点以为他是真的要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