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入冬的夜更添几分冷意,屋中安静而温暖,窗台上蒸化的结露勾勒出几道蜿蜒的弧度。
伴随着最后一丝天光浮动,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又轻轻合上。
君昭转身之际,暗色袍角荡开一抹凌寒的弧度,檐下灯火朦胧,深深浅浅衬着他齐整修长的身形。
他走下台阶,适时,影栖从暗处走了出来,恭敬跟在他身后。
影栖素来不是多嘴的人,可亲眼看着寡性冷清的主子这般在乎一个女子,心中还是存了一丝疑虑,犹豫着开口道:“主子这般做,就不怕夫人将来知晓了,心生怨意。”
走在前头的君昭拐过回廊,脚下一顿,暗色的眸朝那扇紧闭的房门看去。
几息之间,他便收敛了眼底的晦暗,抬脚朝夜色而去,只淡然幽远留下几个冷清清的字眼,“按计划行事。”
慕鸾是夜半时分才挣扎着醒过来的,彼时守在门外的惜月听见里头的动静,推门走了进来。
“什么时辰了?”
慕鸾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浑身酸软的厉害,却是一点也不黏腻。
身侧不见君昭,她动了动指尖拨开床帐。
惜月接过帷帐挂在床头,道:“戌时了,夫人。”
慕鸾微微挑眉,看了眼黑沉沉的窗外,迷蒙低语了一声,“果然是个臭疯子,又是昼夜不分的一天……”
惜月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思忖道:“夫人说什么?”
慕鸾看着她一脸认真的神色,尴尬地转了转眼眸,岔开话题道:“没什么,王爷呢?”
惜月弯身扶起她,道:“王爷出去了,奴婢也不知去了哪里,不过王爷吩咐厨房备了晚膳,都还温着呢,夫人可要用膳?”
慕鸾眼睛亮了亮,确实有些饿了,便点头道:“好。”
用完晚膳后,慕鸾不想回到床榻上安歇,便寻了一本杂记靠着小榻的一角看着。
夜色浓稠,星月无光,鱼嘴铜炉熏香袅袅,一室静谧。
“咚——咚咚!”
等驿站外头的街角传来呛啷啷的打更声时,慕鸾才从书中抬眸。
她偏头看了眼案几上的滴漏,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是子时。
慕鸾侧耳听了听外头的动静,除了些许冷风拂过的声音,再无其他。
他今夜不回来了吗?
这个问题直到翌日,慕鸾才知晓答案。
因为君昭不仅夜里未归,就是她一觉醒来,也没看见他回来。
她还悄悄命惜月寻了影川过来问话,可影川并未多言,只道:“主子让夫人放心,晚些时候便会回来的。”
慕鸾也并不为难他,便让他下去了。
君昭的事她帮不上忙,而君昭不想她担心亦不会多言。
可不知为何,她今日一早便觉得眼皮乱颤得很,心头总有些惴惴不安。
她走到桌案边,提起暖壶给自己倒了杯水,默默思索着。
如今朝堂上敢当着君昭的面同他唱反调的人,大概率要嘛嫌命长,要么就夹紧尾巴缩着脖颈过活。
其实这次来汝南也不是特意走这一遭的,君昭对外只道是巡视民情,因为景郡王要成婚,他便顺路把第一站定在了汝南。
可他刚到汝南,便连着两日彻夜不归,慕鸾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仔细从脑海中翻寻了一遍,也没有从中找到可疑的迹象。
温水润过喉结,一杯水快要见底时,慕鸾却突然放下了杯盏。
“莫非是……”
她微微拧了拧眉,思绪快速退回。
前世,她并不知君昭是否有下过汝南,可汝南确实藏着一座金矿。
只是后来慕鸾听闻消息的时候,那金矿已经是君昭的囊中之物,其中曲折她不得而知。
毕竟以当时君昭的敛财手段,整个大周就没有他不敢动的地方,更何况是一座足以招兵买马、改朝换代的金山。
“金矿……”
慕鸾喃喃默念了一声,不由想起前两日做的那场梦……
她垂眸看了眼自己白嫩的手心,有那么一瞬,竟然恍惚摸到了那骨子黏腻的殷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