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芫扭头看去,只见一身穿官服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外。
他身材魁梧,脸庞留有短须,眉宇间散发着一股威严。
此时他双手背在身后,身姿挺拔如松,凛然生威,让人心生敬畏。
看清男人模样,宋芫瞳孔地震,这人莫不是林县令?!
他刚刚说的话,该不会都被听见了吧。
想到这,宋芫尴尬得脚趾抠地,老天爷啊!
在县令老爷面前指责官府不作为。
救、救命。
他今天大概要命丧于此了。
刚刚宋芫一番话,让林逸风内心掀起了惊天骇浪。
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这种话,甚至打破了他以往的认知。
他一直坚持认定是帮派为非作恶、欺压百姓、搜刮民脂民膏,但现在却有人跟他说是官府不作为导致的。
他沉默良久,直到外面传来的声音将他唤醒。
他抬头,看见外面来人,稍感意外地喊道:“爹,你怎么来了。”
果不其然,外面的正是林县令。
宋芫赶紧起来行了个礼:“草民拜见县令大人!”
林县令阔步走进来,并朝他抬了抬手:“免礼。”
宋芫起身站到一边,顿时手足无措。他瞅了瞅林逸风,无声问道:“你爹怎么回来了。”
林逸风回了他个眼神:“我也不知道。”
一时间屋内噤若寒蝉。
林县令暗暗打量着宋芫,但见他目光清正坦然,一看就是正直、坦荡的人。
下午处理公务时,发现有封信件落在书房里,他便回来找。
无意间听到丫鬟说,少爷带了个朋友回来,直接就去书房了。
他以为是那位舒长钰,便过来瞧瞧。
刚走近就听到那句“官府不作为,才是问题所在。”
他顿然惊愕,不由得停下脚步,仔细倾听。
里面的嗓音清朗,听着年纪不大,语气平铺直叙,却字字尖锐无比。
他的儿子自出生便含金汤匙,成长过程中更是锦衣玉食。若非幼时走失的经历,使他领略到些许民间疾苦,恐怕至今还是个不识人间烟火的贵公子。
虽有恻隐之心,但毕竟年轻气盛,尤其是考中秀才之后,更是飘飘然起来。
是时候让这个年轻人给他好好授一课,灭一灭他的傲气了。
“不必拘谨。”林县令收回目光,淡淡笑道,“你刚说得很好。”
他果然是听到了。
宋芫内心抓狂,脸色讪讪地说道:“小民愚昧之语,让县令大人见笑了。”
林县令称赞道:“你这个年纪竟有如此见解,我那不孝子远不如你啊。”
林逸风心中不服气,不满地叫道:“爹!”
“县令大人过奖了,林少爷已是秀才老爷,小民不过略识得几个字而已,怎比得上林少爷。”宋芫哪敢把他的话当真。
林县令笑而不语,接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林逸风抢着回答道:“爹,他叫宋芫。”
林县令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问道:“你是昨日来县衙的?”
宋芫羞愧得无地自容,没想到县令大人竟然还记得他昨日来过县衙。
“回大人,是小民。”
林县令沉吟片刻,问他:“听闻灭霸帮最近在做买卖?”
宋芫很是惊讶,县令大人竟然连此事都知晓,他赶忙回话:“没错,在售卖豆皮、腐竹等豆制品。”
林县令评价道:“狄鹰此人还算不错。”
“既然已然改过自新,日后就本本分分做生意,只要有本官在,必令那些地痞流氓,不敢再滋扰商户。”
宋芫羞耻得无地自容,林县令这段话,仿佛是对他刚才那番言论的回应。
甚至没有计较,他刚才的大言不惭。如此说来,林大人确实是个好官,真如小说里描述的那般“廉洁公正”。
“好的大人,我回去后必定将您的话转达。”
林县令公事缠身,只待了一会儿,便要起身离开:“你们聊,本官有事,先行一步。”
宋芫恭恭敬敬地行礼相送:“大人慢走。”
待到林县令的背影消失在走廊,他狠狠地呼出一口气。
见状,林逸风好笑道:“这么怕我爹?”
宋芫弱弱反驳:“不是怕,是你爹太有威严了,站在他面前,我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就这点出息。”林逸风终于逮到机会,可以好好嘲讽他了。
宋芫才不与他争辩,说:“我也得回去了。”
林逸风略有些不舍:“这么快就回去了?”
“再晚点店铺就要关门了,我还得买些东西,明天一大早赶回去。”宋芫说。
林逸风好奇道:“你家在哪里啊?”
宋芫:“西江镇。”
林逸风很快想到:“那你岂不是跟长钰同一地的?”
每三句话里,就有一句提到舒长钰,少年,你就这么爱吗?
当舔狗是没有未来的。
宋芫心里默默吐槽。
嘴上忙说:“不是不是,我张家村的,他在小黎村。”
林逸风幽幽道:“你连他在哪个村子都知道。”
宋芫闭上嘴,淦,多说多错,干脆什么也不说得了。
林逸风也不再问了,而是说:“行了,我送你出去。”
宋芫将桌上的书仔细地包裹好,放入背篓,再背起背篓随他从侧门离去。
走出一段距离后,他回头遥望身后的院子,暗自思忖,平白无故收了人家这么多书,明日回去的时候,顺路过来一趟,送些礼回去才好。
接着又在街上逛了逛,临近傍晚,路边的摊贩都收摊了,他只买了些粮食和点心,便打道回府。
回到屋里把东西放下,宋芫转身就去找了钟副帮主。
恰巧此时钟会在正厅喝茶。
宋芫进去喊道:“钟哥。”
钟会独自想着事,眉心紧锁着,看见宋芫进来,他表情松缓了些。
却见宋芫将一礼盒放在他面前。
他面露不解:“小宋,你这是?”
宋芫摸了摸鼻梁,略难为情道:“中午那些话,是我无心之失,你别在心上。”
“我这半天的,心里一直过意不去,就决定给您赔礼道歉来了。”
钟会愣了下,随即哑然失笑:“就为了这个?”
宋芫也跟着笑了笑,当他的面打开了盒子,只见里面装着茶叶,看品相,是上好的白毫银针。
茶叶是他从厨房拿出来的,而礼盒是刚买点心时,看到装糕点的礼盒特别精美,就厚着脸皮让店家多送了两个。
正好可以用来装茶叶送人。
一看茶叶的品相,就知道价格不菲,钟会想都不想就推辞了:“你这太破费了,况且你又何错之有,我倒还要感谢你点醒了我。”
停顿了下,他神色惭愧:“我竟不知道娘这些天如此辛苦,是我做儿子的不孝。”
宋芫劝慰他道:“钟哥言重了,你每日管理着几十号人,事事都要操心,怎么可能做到面面俱到。”
听罢,钟会面色总算好转了些,他看了眼礼盒,笑道:“行了,你把茶叶拿回去,下次别如此破费了。”
见他说什么也不肯收下赔礼,宋芫只好把茶叶收了回去。
心想,明天就送给林逸风那小子当谢礼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