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章 家有贤妻 3
作者:东北老大哥   权欲风暴最新章节     
    她不是个政治家,社会的变化,时代的更迭,是她管不了,管不起,也不想管的,她只是一心想要做好自己的三少奶奶,整天出入龙家的高门大院,恭敬老人,生养孩童,到了晚上,就和她的三少爷,沉浸在无尽的欢娱之中。

    不过,她也分明感到,她身边的世界发生着巨大的变化,而这样的变化让她的长辈忧心忡忡。她似乎知道属于她这样的日子不多了,可是,将来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她一点也不知道。

    不仅她不知道,就连她的长辈的心里也没有一点谱。

    其实,她三少奶奶的舒服日子,她还真的过了几天。那样的日子的确让任何一个女子都要向往。她想到自己的爹娘,为了把她这个惟一的女儿嫁到龙家,不知道费了多少的盘算,也花了不少栗姓人家那本来就不多的钞票,为的就是让她享福,就觉得自己的爹娘真是高瞻远瞩,真的是了不起。

    她看到一个有着人人传颂的好名声的龙家,不仅仅是钱财的富有,土地房产的广博,她更看到了一个有着这样声望的人家,绝对不是浪得虚名,她就对于龙家的祖上,表示着十分的敬佩。

    同时,她也佩服自己的爹娘,原因并不是因为她攀上了这个高枝后,自己家里的一切也都发生了根本的变化,谁家有闺女不想找个好人家嫁出去?最主要的是,她觉得即使后来,一切的一切都发生了彻底的改变,自己也从来没有后悔过。

    她的孩子借着龙家的血脉,也仍然一个个都是龙种,而她娘家哥哥和弟弟那栗姓家族,虽然靠着龙家也发达了起来,可后一代个个几乎没什么大出息。

    妇以夫贵。她看到那些嫁了粗俗的男人,在她倒了霉后那种洋洋自得的那些女人,她永远瞧不起她们。一个人的贵气是老天带来的,那种眼皮子浅的人们,没有见过世面的人们,是永远也不会明白的。

    虽然龙家在她进了门一年后就一败千里,他们这些过去的人上人,也立刻成为人人唾弃的狗屎不如的败类,可她觉得自己嫁到龙家从来就没错。龙生龙,凤生凤,出身在什么样的家庭,就基本上决定你是个龙种还是个鼠辈。虽然龙家的三少爷,早就没了少爷的威风,需要自己挣饭吃,却什么也干不了,可她从来就没有瞧不起他。在那无穷无尽的挨整的日子里,她挺起了纤弱腰身,挑起了这个家庭的重担。她再也不是龙家的三少奶奶,而是一个只要能挣上一分钱她就干的穷婆子。

    几十年的辛苦,几十年的劳累,她是怎么过来的,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再是过去的那个仙桃,而是一个粗壮的劳力,尽管她嫁到龙家时,她从来也没想当一个贤惠的女人,可现在她不这样做也不行。在最穷的时候,最让人看不起的时候,她也没让自己的孩子饿着过,冻着过。那时她再怎么能干,也没人说她有多贤慧,她的周围没有亲戚,没有朋友。但她没有时间感慨,没有时间叹息。她的成绩是把几个孩子抚养成人,让她一个小女子成为了一个人人敬佩的人物,虽然这样的话,那时谁也没有对她说起过,但从人们的眼里她什么都看得出来。

    岁月恍惚,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人生本来就没个定数。眨眼就是几十年。如今,她又是远近让人敬佩的人物,不是那个龙家的三少奶奶,而是龙老太太。她如今让人敬佩的原因,不是别的,村子里的人过上了这样的日子,哪一个不说是他们龙家的功劳?想起这些,心里依然不那么平静。

    老大保平是村里的支部书记,是村子里带领人们富了起来的带头人,而老二建平就是远近有名的龙氏企业的掌门人。

    她看出来了,现在,龙家的产业,比她几十年前当少奶奶时,还要多上它几倍,几十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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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用历史的巨笔书写今天,那么谁也不会不承认,在华夏这片广阔的土地上,最近这二十多年,是最波澜壮阔的二十多年,也是最值得大书一笔的二十多年。尤其是农村,那几乎世世代代受穷的农民,终于摆脱了贫困,不仅有饭吃,有衣穿,有许多地方甚至超过了城市,村民们过上了真正富裕的生活。

    在这样的农村创造出的奇迹,令世人瞩目的同时,也让人们看到,因为有了一大批新时期的英雄,他们带领着乡亲们进行了一场从未有过的革命。正是他们那敢为人先的行为,推动了农村发展的步伐,让富裕走进了农民的家庭。

    是的,什么样的时代造就什么样的英雄,而英雄又推动着时代的发展和进步。在这火热的时代,在这大变革的时代,一个站在时代潮头的人,一个披荆斩棘非要干一番大事业,否则就宁肯死去的人,往往就成为人们心中的英雄,因为他改变着,创造着,也献身着。

    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在这聪明智慧的民族中,从来就不缺少这样的人,他们为民请命,他们筚路蓝缕,他们舍得自己,为的是杀开一条血路,让饱受着饥饿和贫穷的穷苦的乡亲,真正过上幸福的生活。

    多少年,多少代,一个穷字压得人们喘不过气来。

    多少年,多少代,为了吃和穿,乡亲们那张沟壑纵横的脸,满是辛酸和无奈,面对着捏一把都能流出油来的土地,可就是要钱没钱,要粮缺粮。

    如今,站在河西村那栋十八层高的大厦,眺望这里的远处和近景,河西村那林立的厂房,村子里笔直的街道,一幢幢漂亮的小楼,尤其是刚刚兴建的工业园区那磅礴的气势,让谁看在眼里,都不能不为这样的景观赞叹不已。

    是的,这里一切的一切,对于一个农村来说,不能不说是个奇迹,而创造这个奇迹的人,就是龙保平和他的乡亲们。

    这里的乡亲早就过上了小糠的日子。

    这里家家户户的收入,早就超过了城市里的平均数字。

    这里的乡亲每家都有一栋别墅,如果需要,他们都买得起小汽车。

    这里的小伙子很牛,一般的姑娘他们都看不上眼;这里又让许多城里姑娘看着眼晕,决定要在这里找个能干的男人,嫁到这样的地方。因为来到了这里,就意味着过上了幸福的日子。

    对于当初创业的人们来说,他们完全可以有理由沾沾自喜,他们也可以永远躺在自己的功劳簿上,因为他们就是什么也不干,也要什么有什么,因为老百姓记挂着他们。

    此刻,一个壮年的汉子,站在这栋大厦第十八层的一间宽大办公室的窗户前,可他的眉头却紧紧地皱在一起。

    这是跛着一条腿的中年男人,他有着宽阔的脸膛,两条浓眉下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他那已经不再年轻的脸上,总是带着深深思索的表情。

    他就是龙保平。

    他改变了一个村子的历史,也让远近的乡亲们,走上了富裕之路。

    可是,他现在却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之中。

    ………………

    此刻,他看着汤旺河那墨一样的河水,看着河边上空,从工厂的烟尘里涌出的滚滚浓烟,心潮起伏,极不平静。

    他的村子富裕了,他不是神,他也曾沾沾自喜过,可是,近来,一股从来没有过的反思,在他的脑海里翻腾着。

    如今的河西村向什么方向发展?是继续前进,还是固步自封,止步不前?

    几个星期前,他从省里开完人大会议回来,心里就始终琢磨这个问题。

    按理说,他现在可以退下来了,这些年他的确是太累了。可是,他总觉得自己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干,而这件事如果推给后人,那么,他就不是让人们敬爱的英雄,他就会成为一个罪人,一个河西的罪人,一个历史的罪人。

    让他现在需要深深思考的问题是,他要给他的子孙留下什么,难道仅仅是产业?如果不能良性发展,破坏了生态,让村民生活在污染严重的环境里,呼吸着被污染的空气,吃着被污染的粮食,喝着腥臭的水,这样的富裕又能维持多久?

    他生在这里,长在这里,这里的每一个变化他都看在眼里。他现在用不着做具体的工作,但他把持着发展的大方向,就是说,对于这个村子的发展,他有着绝对的权利。

    他觉得,对于河西村来说,现在又进入了一个历史性的关键时刻,越是这个时刻,他越是要稳得住。

    他闭门谢客已经好多天了,他现在需要的就是思索,然后就是行动。

    他在思考工作的时候,有时候竟会想起了自己的老娘,还有他的妻子。女人的心,往往是他们这样就知道往前闯的男人,不能比及的。

    几个月前,娘的一句话,让他深深地感到意外,也为之震惊,这也是他近来思考这样问题的导火索。

    那天,娘告诉他,她去挖了几颗野菜回来蘸酱吃了,竟然拉了痢疾。

    他说:“那可吃不得。”

    娘说:“怎么就吃不得?你们小时候,不就是吃这个东西长大的吗?”

    他说:“那时可以吃,可现在不能吃。”

    “为什么?”

    保平想了一下,似乎是极不情愿似的说:“因为,我们的化肥厂和钢铁厂,把这里的土地和长出来的东西,污染了。”

    “那么,我们这里的庄稼呢?”

    “也……也差不多吧。”

    娘就盯盯地看着他,半天才说出一句话:“要是总这样下去,那就只能吃钱了,钱可是不顶饿的。”

    娘的一句笑话,让他愣了半天的神。

    是的,家乡变了,变得从来没有过的富有,人们的脸上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喜气洋洋,在这历史性的变化中,都说他是立了功的,他拖着一条从战场上拣回来的瘸腿,在乡亲们的支持下,修路找矿,招商办厂,二十几年过去了,这个河西村成了全省乃至全国都有名气的富裕的乡村。

    龙保平越是在重要的历史关头,越是想着过去的日子,越是思考这些年是怎样走过来的。他的烟吸得很凶,他也知道这对自己的身体没什么好处,可他就是改不了,也不想改。

    他掐灭了一支烟,转过身又燃起一支放在嘴上。

    思考是痛苦的,思想者那凝重的表情往往就是痛苦的化身。

    现在谁也知道,人们的日子简直如同一个帝王,可他总是忘记不了,小时候那吃过糠,咽过菜的光景。他现在想起来,那时的野菜那股香甜的味道。那时,天一亮,娘就把他喊起来,带着他的弟弟妹妹们去剜野菜。他是家里的老大,活干的自然就多。爹的少爷气派永远也改变不了,他简直不记得爹在给了他们生命之后,对他们的人生发挥着什么作用,甚至连一顿饱饭,都很难送到他们的口边。

    那时似乎总是缺少吃的,他从部队转业回来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他一定要让大家吃饱饭,而不仅仅是他自己。娘的能干是他永远也忘记不了的。

    那时的情景,那时的梦啊,那时的天是那么蓝,水是那么清,没有污染,到处都是清澈的,干净的。虽然粮食缺乏,可到河水里随便就可以摸到虾,捉到鱼。

    如今的家乡富裕了,人人的家里有钱了,可是,小时候那蓝蓝的天,清清的水,在什么时候就不见了呢?

    这些年,他除了给村子里积累了财富,给人们的口袋里装了钞票,还干了什么呢?

    不久前,他在参观那些虽然经济上去了,可污染把多年的积累又吃光的南方的许多城市时,受到了深深的震撼。

    他的家乡是不是也会这样?

    他知道自己家乡的情况其实一点也不乐观,甚至问题还相当严重。

    这样思考着,他陷入深深的痛苦之中。

    眼下,他应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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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龙保平的心突然一激灵,他猛地感到,妈妈无意中说的那句话,其实并不简单,并不是随便那么一说的。妈妈的话里一定是有着一种特殊的含义,妈妈只是不想对他说得那么明白。

    妈妈是要照顾他这个当村支部书记的面子。

    他这个村的支部书记,是个全国有名的书记,虽然没有行政级别,他的名气可是响当当的,在相当一级的领导眼里可是挂了号的。

    他是个正团职转业的荣转干部。如果不是在战场上断了一条腿,他的前途是未可限量的,因为有人早就在重点培养他。

    谁都得给他留点面子,他也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地长了些脾气。

    这个老太太!

    他感到后背冒出一股寒气。

    他真的十分佩服他的老娘。

    对于龙家的历史,他知道的并不多,他觉得也没有必要了解这些,可近些日子,由于张罗给老娘过生日,他就了解一些片段。

    他觉得自己的祖上不简单,自己的老娘更是不简单。

    自己也许就是继承了老娘要强的心性,不服输的劲头,才有今天的一切。

    龙保平知道,现在的龙老太太,那时还叫仙桃的妈妈嫁给爸爸,也就是龙家三少爷,整整几年没有怀上孩子,怀上他这个当老大的那年恰好是四九年。

    那时生的孩子都叫建国什么的,可他的妈妈就说:“我为什么要和你们一样,我叫他保平怎么的?保平,不就是保卫和平吗?”

    他可以想象,妈妈对他仅仅做了一次描绘的几十年前龙家的气派,那朱门大院,那琉璃屋顶,那成挂的马车,那出门时前呼后拥的场面。这样的辉煌是应该写进家史中的。他知道,这样的一幕幕情景,象征着地位和富有,娘的心里从未忘记过,甚至越老越记得清楚,越老越想着过去。

    他是和新中国同龄的一代人,他热爱这个国家,可是他又受到过不公平的待遇。他曾经恨自己为什么要有这样一个出身。

    曾几何时,那种以阶级为出发点的时代,那种以斗争为绝对目的的时代,他是抬不起头来的,而炫耀着自己家族辉煌的历史,就是要以变天论处,那可是天大的事情。

    好在这样的岁月永远过去了,并且永远也不会再来。那样黑暗的年代,简直就是生活在一场场噩梦之中。

    不过,他觉得自己还是个幸运儿,他甚至在自己还背着地主崽子的黑锅时,竟然入了伍,这不能不说是在自己的生命中发生了奇迹,这当然是遇到了恩人,一个回家探亲的将军。

    那将军说:

    “地主怎么的,那是过去,再说这和一个小孩子有什么相干?我过去还是资本家出身哩,跟着毛泽东打天下,谁也没说过我有二心。”

    部队的确是一所大学校,正是保平这样的年轻人施展自己才能的舞台。

    保平似乎天生就是当兵的材料,入了伍,结束了新兵营的训练,到了连队,就被连长一眼看中,高个子连长拍着他的肩说:

    “好好干,我看你干好了准会超过我。”

    那时还没有多少从军校毕业到部队的,连长就偷偷对他说,要准备考军校,但首先要从班长当起。这样,第二年连长就提拔他当上了班长,一年后又当上了副排长。在一次演习中,他带的一个尖刀班直插“敌人”的老巢,让团首长笑得合不拢嘴,说:

    “要给我好好培养这个小子,我看他是块料。”

    保平参军五年竟然没有回过家,气得龙老太太指着照片就骂:

    “该死的,把娘忘了是不是?把家乡忘了是不是?”

    可家里一收到保平的来信,娘就乐得脸上的皱纹平展了许多,告诉给老大写信的弟弟妹妹说:

    “告诉你哥哥,别尽想着家,全乡里就出息了你这一个,当了官的可别给咱们家乡的人丢脸。”

    部队的人都说,龙保平有一个好妈妈。

    龙保平被选送到军校,在全乡老少父子们中又掀起了一股热浪,都说龙家出息了个人,将来没准要当将军哩。也有说龙家就是龙家,不出个龙那才怪呢。

    保平读了三年军校出来就是副营长。龙家一时也是远近出了名的人家,每到过年过节,都有县里的人送礼物,走访探望,远近的街坊邻居,更是看到了龙家的男女老少就眉开眼笑,似乎龙保平也给他们家添了光增了彩。副营长当了几个月,家里就接到了保平寄来的一封信,信上说,他又提了营长,带着部队上了广西的前线。

    家里人一听就都为他担心,那可是真刀真枪的干,炮火可不长眼睛。倒是龙老太太深明大义,说:

    “当兵的也好,当官的也罢,不就是打敌人的吗?有了敌人不去打,还要你当兵干个屁用。只要他死不了就回来,断了胳膊缺了腿,家里都欢迎,娶不到媳妇也不怕,还有老娘养着他!”

    虽然龙保平在战场上由营长提为团长,可龙老太太的话倒是不幸言中。

    龙保平带的部队开到边境上,消停了几个月后,打了一次异常残酷的战斗,在不到一平方公里的地方,竟然倾泻下来上百吨炸药。他这个团长是从前线爬着回来的,也是在这场战争中,惟一一个负了伤的团职干部。

    他以英雄的身份刚刚回到家乡时,这些年来龙家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热闹,小汽车走了几辆又来了几辆,各个部门,各级领导,甚至学校里青年,幼儿园里的孩子们,都带着各样的慰问品前来慰问,好话说得能堆成了山,似乎龙保平是那场战争中最主要的人物,要不是他就坏事了,断了一条腿也值得。

    有人写了文章写了诗歌,赞美龙保平保卫国家的英勇事迹,甚至有人说,如果保平不受伤,回到部队就会提一大格,他立了功得了嘉奖,也受到了上级领导的关注,提个副师长也备不住,龙老太太终于耐不住了,说:

    “以后你们不用来我家了。你们说的那些话我都听腻了。你们唱的那些个喜歌留给你们自己听吧。说什么也没用,我的儿子回来我就高兴。”

    这样的热闹由不得龙老太太喜欢不喜欢,就像雨后一夜之间,山坡上就会冒出无树个蘑菇头一样,天一冷,也在一夜之间,河沟里的青蛙们也一起不再叫了似的,那些到这里唱喜歌,写文章搞慰问的,好像约好了似的,谁都不再来了。

    龙保平几乎在床上躺了一年,龙老太太每顿都把饭菜端到儿子的眼前,就像侍侯一个大孩子似的。一个大男人似乎又回到了孩提时代,保平就对娘说:“娘,等以后我也这样侍侯您。”

    “用不着,你好了还是干你的正经事吧。”

    他叹息着:“我还能干什么正经事哦。”

    “怎么,那就成了废人了?你的腿断了,脑子也坏了?”

    保平就愣怔地看着妈妈,不知道老娘是什么意思。

    养伤的滋味,就像是个生了孩子坐月子的妇女。一年后装了个假肢,龙保平又开始在村子里一步一挪地走来走去了。这时家里也告别了往日的喧嚣,车水马龙的情景再也看不到了,代之的是清冷和寂寥。

    那时的路还没有修,晴天暴土扬尘,雨天一身泥泞,仿佛龙保平躺在床上太多的时间,再也不愿意躺着似的,不管晴天还是雨天,他都在村子里惟一的一条土路上这样走啊走的。他的话少了,脸上的笑少了,连抬头看人的时候也少了。谁也不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大家都以为这个龙家老大从现在就废了,靠着国家那点抚恤金过今后的残年,只怕连个老婆都混不上了。人们也就不再替他吹嘘,有人见到他甚至就别过脸不看他。

    龙老太太操心的是,她的老大已经这样了,还能娶上媳妇么?有哪个女人还会愿意跟着没了一条腿的汉子,吃着一锅饭,睡着一铺炕,在一个屋檐下过日子呢?

    对于那些眼皮子浅的村民来说,谁又知道龙保平在这个时候,考虑的竟然是,他要如何带着穷得只能从鸡屁股银行里扣出点儿钱,买点油盐过日子的穷乡亲,走上致富的路子呢?谁又会想到,就是这样的一个没了一条腿的人,把这个过去远近闻名的穷村子,改变成了一个如今富得流油,闻名全国的村子呢?

    想起了老娘,也就想起了几天后给老娘过的七十五岁的生日。如今他这个当大儿子的整天忙得要死,他不仅是村子里的支书,还是县里市里乃至省里的人大代表,是全国有名的村支部书记,还是全国致富带头人。忙得恨不得能分出几个身子。

    可是,他现在忽然觉得那些个东西毕竟是虚的,他还能不能再给他的家乡干点正经的好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