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在一个特殊的家庭长大的，可她知道自己的心是健全的，这和爸爸的一贯教导有关系。爸爸正要在人生的路上大干一场的青春时期落下了残疾，但爸爸并没有悲天悯人，也没有怨任何一个人，并且始终让自己的女儿用爱心和宽容之心对待别人，也包括对待已经远走了的妈妈。妈妈的影象模糊得几乎像一团若隐若现的云彩。那是她的妈妈吗？在她的记忆里只有一个十分漂亮的女人在这个家里出出入入，她为什么要离开这个家呢？一个像她那样漂亮的女人会安分地守着爸爸这样的一个瘸着一条腿的男人吗？那她当初又是怎么想的呢？在爸爸的教导下，她从来不恨这个女人，可是，她为什么要离他们而去呢？

    这时爸爸走进了她的屋子。

    “怎么了？”

    看到了爸爸，余韵突然问：“爸爸，妈妈的出走真的是因为你的腿吗？”

    “你怎么想起了问这个？”

    “世燕要和大军退婚。如果不是大军的腿她是一门心思要和他结婚的。我怎么说也没说通，她还……”

    余壮生把自己看了一半的书放了下来。他沉吟着，好像这是一个对他来说十分艰难的话题似的。还有比这还难以出口的话语吗？

    如果只是离了婚，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容易接受的事情，可是，他的妻子竟然是以到市里买东西为由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离家弃子，这是一个最为大逆不道的行径，但这个女人竟然是主动走到他的身边，还和他过了八九年的日子，还有了一个女儿。

    蔡兰在和他生活的那几年里，从表面上看还是说得过去的，对他不无温柔体贴。可他在她走后才知道，她走到他的身边只是在她对人生和爱情绝望的时候一个随便的选择，之所以要选择他，是他绝对不会对她造成伤害。她对他的关心并不是出于什么爱，而是一种义务。

    余壮生看着女儿，他突然感觉到女儿此刻复杂的内心世界。他缓缓地说：“是不是和大军吵了起来？”

    “你知道吗，世燕要和大军退婚的。”

    “你说了什么？”

    “我当然抨击了她。”

    余壮生笑了起来。

    “我说错了吗？”余韵看着爸爸。

    “从道理上讲你没错。”

    “可是我就不明白，一个人怎么能在别人需要他的时候一走了之呢？”

    “你也是对的，可你是从理想出发，在这个社会上理想总是和现实存在着相当一段的距离。”

    “可我们总不能活得太自私，太势力吧，如果都是这样，那我们又何必把自己美化得那样完美，说着那些虚假的话语？”

    “世燕离开了大军，的确不能让人接受。可这也不能完全说世燕就什么都不好。谁都有选择自己生活的自由。一个人要学会面对现实。如果大军主动退掉了这门婚事，岂不说明他有着更高的胸怀，更高的姿态吗？当然，谁又不是完人，谁都希望别人来多关心自己，而不去为对方着想。你是个热情的姑娘，但有时候得到的却是冷遇和不解，甚至还有不公平。这个世界要说有多美好那是谈不上，可我觉得也不是那么黑暗，一个人如果能够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再根据自己的状况做出相应的努力，爱别人很难做到，但至少也不要去恨谁，你就会是一个很幸福的人。如果一个人总是看到太多的黑暗，那可不是一件什么好事情。”

    “可是，爸爸，近来一段时间总是出现这样那样的事情，我都有些承受不住了。”

    “这就是现实生活。你爸爸就是这么挺过来的。当然，爸爸因为有你。“

    “爸爸，可我觉得你的画里却有着太多的沉重。”余韵认真地说。

    “是吗？”余壮生惊讶了起来，“也许我也该改变自己了。”

    “是啊，我觉得你的确应该改变自己了。我觉得杜阿姨会让你慢慢地改变的。”

    “好了，你学习吧。”余壮生说着回到了自己的小屋里。

    从阿音的惨死，到江达非的坐牢，又出现了世燕的退婚，她觉得生活为什么会出现这些不如意的事情。她为他们感到悲伤的同时，总觉得事情是不该这个样子的。她埋着头看起书来，可是她还没有过这么不安静的时候，从城市到乡村，都是这样的悲欢离合的人生。阿音不在了，她也许永远也见不到江达非了，可她还在惦记着世燕，不知世燕现在怎么样了，虽然刚才和她吵了嘴，可此刻她又把那种不愉快的事情忘在脑后了。她准备在明天走之前再去一趟世燕家看她一眼。

    可是，第二天一早村子里就传遍了世燕退了婚的事。接着就又有一条新闻传出来，让余韵听了更是大吃一惊。

    吴世燕退了婚后就在今天早晨天还没亮时就已经离开了村子，据说要去南方的一个什么非常不错的地方，那里有一个她家的什么亲戚，当然这也是说明她要完全和大军断绝一切的来往了。如果有合适的男人她在那里结婚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余韵真觉得这个世燕平时她还真的小瞧了她，做起事情来真是大胆果敢。

    由于吴家的退婚，让大军家如同屋漏又遭连夜雨，不知这件事情怎么竟然让大军知道了，他一时间把个医院闹个天翻地覆，他扬言自己是不想活了，让别人给他安眠药，或者一刀杀死他。家里只好派人轮流看着他，以免出事。

    一个姑娘的出嫁的确是一件天大的事情。女怕嫁错郎。女人的出嫁等于重生的过程。在这个村子里，姑娘长大以后，嫁到了什么地方都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甚至还有的姑娘嫁到了新疆的喀什。如果两个姑娘即使是同时长大，以后又分别嫁到不同的地方，尽管她们是最好的朋友，这一辈子也很难见到，甚至根本就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对于一个姑娘来说，嫁到一个富裕的地方，那是让许多的人羡慕的。好姑娘到处有人要，而一个穷小子或者身体有了残疾的人娶个媳妇可不是个容易的事情。世燕自然不愁找不到婆家，可像大军这样的小伙子突然间就残了一条腿的，又遇到了退婚的打击，将来怎么样就只有天知道了。

    余韵一听到这个消息几乎是吓了一跳，她有些怀疑这个消息的真实性，就立刻跑到世燕家去看了个究竟。进了大院趴窗户一看，竟然没有世燕的身影。屋子里冷冷清清，余韵看得出来，事情果然像传出的那样，世燕已经走了。世燕妈正在家里流着眼泪。这一切都已经把任何问题说明白了。

    “吴婶，世燕走的时候说了什么没有？”

    世燕妈摇着头。由于退了婚，她在承受着乡亲们的数落，而这无疑是一件十分不幸的事。世燕一早就走了，这个姑娘竟然这样心恨，离开妈妈连一颗眼泪疙瘩都没掉。这也是让她悲伤的原因。尽管女儿这次去了一个好地方，甚至还可能嫁一个更好的男人，但作妈妈的总觉得以后在这里抬不起头来，眼泪就情不自禁地流出来。

    余韵看着世燕妈的泪眼就退了出来。她的眼睛也湿润了起来。

    她不愿意看到这种过于伤感的场面，也由于世燕的不辞而别，她的心似乎是受到了一股强烈的打击。世燕像一只翅膀丰满的燕子说飞就真的飞走了，静静的，悄悄的，没有在天空上留下一点的痕迹。把她这个作朋友的完全忘在脑后了。想着这些，她从来没有这样悲伤过，她从来都是对朋友一心一意的，想不到朋友这两个字是这样的空洞和没有价值。

    好朋友就这么走了，余韵的心里就空落落的。她还从来没有这样沮丧过。她不再想别的，她要陪着爸爸，明天她就又要回到市里去准备最后的冲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