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越的世家子弟,出门皆有贴身侍从跟随。尤其是男子,出门皆带四人以上的侍从,以示身份尊贵,不可轻易接近。
俞伯君自幼习武,本身长得又十分高大,故而不愿再多带随从惹人眼目,所以他出门一般只带两人。
一个是平时为他奉墨的卷书,还有一个是陪他操练,行护卫之责的遥星。
至于东海,是他出席重要场合才带的另外两个侍从之一。平时只在府中做些杂事,并不常跟在俞伯君的身边。
然而今天,遥星忽起腹痛告了假,他便带了东海。可他自进营并未吩咐东海去找俞景熙,他为何擅自行动?
俞伯君浓眉一拧立刻意识到事情不简单,当下也顾不上生谁的气,只对纪蓁认真道:
“殿下唤我星夜回营,定有要事相商。未见殿下,我定不会去见景熙,更不会擅自派人安排自己的私事。至于东海为什么会私自去别苑,押他来一问便知。”
纪蓁点了点头,事关军纪,想来俞伯君不会有所差池。便一面让俞伯君去寻人,一面对俞景熙说道:
“既然如此,只好暂且劳烦你至营中,与东海对质。”
能陪在纪蓁的身边,俞景熙哪有不愿意的,连忙点头戴好兜帽,紧紧跟在纪蓁身后,回了营。
很快,去搜拿东海的人便回来了,却被告之竟是人不见了。
“好好的,人怎么会不见?”
纪蓁坐在堂上看向回来复命的军中佥事,坐在她下手的俞伯君脸色越发难看。
毕竟东海是俞伯君的侍从,他无论是无故离营,还是出事脱逃,都是违了军纪,身为主子的俞伯君自是脸上无光。
军中佥事是个机灵的,她见俞伯君的脸色不好,忠勇侯府的小公子亦在堂,便住了口。忠勇侯府势大,她可不想得罪人。于是便想着好歹给忠勇侯府留个三分情面,避开二人再禀。
刚想着怎么和纪蓁请奏,却听纪蓁开口道:
“事关军机,你若不说,罪同包庇。”
这话一出,那军中佥事哪里还敢打小算盘,赶紧如实禀道:
“方才我等去侍从所拿人,却未见东海。问过守营的兄弟才知道,他亥时便说奉俞将军令离营,一刻钟前刚回过营,但全营宵禁,他没有殿下的手令,进不来,便骑马走了。”
果然是假令离营,纪蓁算了算时间便发现了不对:
“亥时出,丑时归。不过去个别苑,还骑着马,怎么花去两个时辰?”
“这......属下不知。”
军中佥事答不上来,纪蓁向俞景熙问道:
“你何时见得东海?”
“约莫是在一个时辰前。”俞景熙答道。
纪蓁挑眉。一个时辰,好家伙,这里面空余的时间,都够她骑马往返京中一趟了。这个东海,只怕不只是擅自离营这么简单了。他会和字条的事情,有关吗?
纪蓁将目光投向一脸沉郁的俞伯君,只见他眉头紧锁向那军中佥事问道:
“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据守卫回报,东海被拦在营外,并未争辩,而是直接骑马往西而去。西面一通京中,一通许州,东海乃忠勇侯府的侍从,想来或许是回城了。”
军中佥事回忆了一下营门守卫的话答道,却听俞伯君冷哼一声,说:
“他本就是假行我令,私自出营。此时城门早已关了,他一无手令,二无通行文书,怎么回得去城?若非有人接应,此刻定然还在附近。”
纪蓁赞同地点了点头,对军中佥事道:
“去追,拿我手令,即刻报京兆尹。若东海当真回了京中,即刻捉拿,就地审问。再带些人手在附近找找,务必将此人给我抓到。”
军中佥事得令退下,纪蓁下令营中各处即刻彻夜盘查,逐一将众将士三天内的出入活动的详细情况上报。要想彻查与字条相关之人,就要先杜绝再有人与外串联的可能。
一切安排下去之后,时间已经快至寅时,俞景熙在堂上陪着俞伯君和纪蓁,困得已经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纪蓁挥散了众人心里想着,东海还未抓到,此时将俞景熙送回别苑并不妥当。当下之际,最好是将他安排在营内,就近约束照顾。
于是她走下来,对俞景熙和俞伯君说道:
“很晚了,宵禁未解,景熙就在营中委屈一晚吧。”
俞景熙懵懂点头,营中并无客房,他还以为纪蓁要将自己安排至男兵通铺,心中正是不安,却听纪蓁对夜风说道:
“营中人杂,你亲自送景熙去我房中吧。柜子里应该有一套新铺盖,让她们换上,莫要唐突了小公子。”
俞景熙一听纪蓁竟然让他睡她的房间,心跳陡然加快,不由问道:
“殿下,我睡你的房间,那你......”
纪蓁见他说着话脸都红了,生怕他误会,赶紧解释道:
“今夜事多,你在别处安置也不妥当。就在我那里将就一下,让伯君陪你。我在书房,若有事,可随时差人唤我。”
俞伯君一听纪蓁竟然要在书房通宵,顿时心下愧疚,单膝往纪蓁面前一跪,请罪道:
“皆是我治下不严之过,请殿下治罪。”
纪蓁最是了解俞伯君,知道他是最为宽人律己,更何况东海人都没抓到,一切皆为未知,她又从何怪罪于他?纪蓁赶紧一把拉起俞伯君,安抚道:
“行了。现在还不是论罪的时候,时候不早了,你奔波一天,也累了。与景熙去休息吧,先养足了精神再说。”
于是夜风带着二人,去了纪蓁平日在东大营歇息的卧房。
小小一间卧房,分内外两室。外间一桌子四椅,不染纤尘。两边各有一个书架,上面满满当当地堆放着书籍和卷轴。夜风见俞景熙抬眼巡看,便转身挡在书架前。俞景熙便知,上面应有纪蓁随手丢放的军机之物。
俞景熙不由嘴角一勾,暗笑道:她还是那么大大咧咧,好在她的副官手下心细如发。
当下收敛视线,跟着夜风进了内室。
一进内室,一股甜腻幽香扑鼻而来。细细一闻,竟与纪蓁身上的香气有几分相似。俞景熙生生顿住了脚,只觉面上阵阵发热。
再看内室,堆云床帐低低地垂着,一对香枕横在床上,上面还有一本翻到一半,没看完的闲书。昭示着它的主人离开之前,正懒洋洋地横躺在上面,虚度时光。
纪蓁的存在,于此刻突然鲜明了起来,俞景熙甚至可以想象得到她是如何躺在床上,翻书犯懒。
他的心猛烈地跳了起来,那些深埋的渴念,被那甜腻的幽香刺激着,忽如野草般疯涨,让他僵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