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抓住我师父的肩膀,一个劲儿的摇晃,说韩道长您真是厉害,这次带你来真是带着了!
说完他就去墓道口,将那些没受伤的土夫子叫进来,让他们按照师父说的撬门钉,往里面放火。
在喷火器的燃料即将用光的时候,突然,一阵木头抽拉的声音从宫内门传出来了。
陈卓大喜过望,说是里面的门栓被卸掉了!
师父点点头,然后从新拿出一根线香点上。
这一次,线香竟然点着了!
这老祖宗,属实是被我们逼的受了这柱香!
后面,按照规矩,我们还是冲着宫门拜了拜。
等拜完了,我们就收拾好东西,正式进到正殿里去了。
正殿里面黑漆漆的,我们手电的光根本照不出去。
后来,陆昭从包里拿了一个户外灯出来。
户外灯一打开,一座规模宏大、悬梁吊角的中式宫殿,便这样猝不及防的出现在我们眼前了。
除了正殿,在进门的左手边,还有一个偏殿。
右边还建了一个亭子,亭子旁边,甚至还有马槽,拴马桩。
我们当时站在宫门口,光是见到这些古建筑,就已经惊得目瞪口呆。
还是那湘潭仔说了句“要不要进”以后,我们才回过神来。
我用手电照了下脚下,发现我们竟然距离甬道还有十三个台阶的高度。
等我们慢慢走下台阶,步入甬道,朝着正殿走过去,便渐渐地看清了那挂在正殿中央的殿名:广阳宫。
广阳……
师父想了下,说原来这是顷王刘建的地宫啊!
刘建,是刘彻的儿子,刘旦的长子。
在燕王刘旦谋反,事泄自杀后,刘建被封为广阳王,死后谥号顷,又称广阳顷王。
刘建在位时间不长,也就二十来年。
加上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成就,所以在历史上并不出名。
师父知道他,是因为汉代有一个姓东方的道家高士,所以对汉代的历史做了一些了解。
但除了我们这几个人,其他土夫子对刘建的生平并不在乎,他们在听到这是个诸侯墓的时候,就已经听不到其他的话了。
他们就想冲进去拿金银财宝!
可经历过刚刚血腥的一幕,他们不敢轻易行动,只是在旁边催促着,要我们赶紧带路。
陈卓接过户外灯,朝四周的地面上照了一遍,最后定睛一瞧,发现甬道前方竟然有鞋印。
并且,那鞋印一看就是旅游鞋的鞋底花纹。
郭衍瑞教授,果然先我们一步进来了。
陈卓有点儿着急,立马带我们往正殿里走。
等到了正殿门口,就将户外灯放在地上照着,然后推门走了进去。
正殿里的摆设和我们在看古装剧里的一样。
一应的生活家居用品都有。
但我们四处逛了一圈儿,却并没有找到任何财宝。
甚至连棺椁都没有看到。
偏殿也是一样,除了家居用品,什么都没有。
郭教授的鞋印在这两个宫殿里都有留下,我们顺着他的足迹又在正殿里逛了一圈儿,但终究一无所获。
那几个土夫子有些沮丧,觉得这趟白来了。
陈卓倒是没有放弃,他说如果这里面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那为什么方才墓主人不让我们进呢?
总不能是在跟我们逗着玩儿吧?
师父也觉得奇怪,他四处看了下,这里除了两座宫殿,也看不到什么可以藏人的地方。
倘若郭教授真的进来了,那么这么多人找他,他不可能藏的住的。
这时,陆昭跑过来,说正殿后面,发现了一处池塘。
陈卓说这是诸侯墓,修个鱼池也在规制内,有什么奇怪的。
可陆昭气喘吁吁的,说那湖泊像是活水,里面竟然有鱼!
我们一听,立马跑了过去。
到了以后发现,那池塘并不大,被朱红色的围栏围着,也就二十几平米的样子。
池塘旁边还有一株柳树,柳树下放着石桌石凳,倒是符合这个闲散王爷的调调。
师父伸手捞了把池水,然后放鼻子下闻了闻,说这水质很好,甚至还有海腥味儿。
陈卓索性直接插了条鱼上来,然后打开手电一看,说这不是海鲈鱼么?
海鲈鱼怎么会长在池塘里?而且还活这么久?
我当时离他近,闻着那鱼身上的海腥味儿,突然想起我们在开第二道墓门的时候,那股飘散出来的,带着海腥味儿的冷风了!
我跟师父说了以后,他老人家顿时脸色一变,说不好,可能在我们开墓门的时候,郭衍瑞就已经拿了他想要的东西出来了。
他当时就在第二道墓门处,没想到撞上了我们,所以藏起来了。
我说那也就是说,他下过这个池塘?
那长生的秘密在这个池塘里?
师父说这并不是池塘,而是一处海眼!
这个地方,和外面的海洋相连。
而鲛人,是生活在海里的!
师父的猜测虽然有时候离谱,但每次事实都证实了他的猜测是正确的。
陈卓将那海鲈鱼重新扔回去,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跟那湘潭仔说,你们有伤,下不了水,我们先把这儿封了,以后再来。
说完,陈卓又走到我们跟前,说二位,我们谈谈?
师父说不用谈了,我把你带到这儿,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你要么现在就弄死我,我是不会跟你下水的。
陈卓听了一笑,说您误会了,我没想让您跟我下水,我的意思是,这事儿您得帮我保密。
师父说我怎么帮你保密?
陈卓朝陆昭一使眼色,陆昭就咬破手指,在我的眉心按了一下。
明明只是按了一下,用力不大,但我却觉得仿佛被电了一下,眉心间麻酥酥的。
我将他的手挥开,说你这是干什么!
陆昭说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神霄派门徒轻易不使用引雷咒吗?
我懵懵的点了下头,随即瞪大眼睛,先看了看师父,又看了看他,说刚刚那不会就是……
陆昭点点头,说我在你的眉心做了个标记。
以后就算我们分开了,如果你动了泄密的念头,这个标记立刻就会引来雷惩。
到时候你就成了避雷针了小同志!
先前我要是没见过神霄派门徒使用引雷咒,他说这话我可能还不信。
但见识过陈卓用雷法破除迷魂阵,此刻我就不得不信了。
我愤愤的看着陆昭,想用撬棍敲死他。
陆昭看出我的心思,说你也不用担惊受怕,只要你们师徒俩能保密,我保你没事。
事已至此,再纠缠下去没有意义。
师父凉凉的跟他们说了声保重,然后就带我走了。
我原本以为这事儿到这里就跟我们彻底没有关系了。
可我太天真了……
我们被这个鲛人可能真实存在的发现冲昏了头脑。
居然忘了,郭衍瑞如果真的已经找到了长生的秘密,怎么可能还会让我们活着出这个墓坑呢?
就在我跟师父想要离开的时候,突然,宫殿前面传来一声闷响。
我们对视一眼,直道一声不好!
宫门关上了!
我们跑到正殿前面,见那宫门不仅关上了,并且连刚刚被我们撬出去的门钉,也堵上了!
可宫门是从里面上门栓的,门钉在外面。
这一里一外的两套动作,光靠一个人是完成不了的。
我们正在困惑间,突然,整个地宫被点亮了。
原本黑漆漆的房间里,竟然生起了烛火!
一道道人影在烛火的照耀下,映衬在门窗上,细看之下,还能看清那些人影头上的发髻!
众人被眼前这一幕吓到失语,刚刚才燃起的寻找长生的热情,瞬间陨灭。
即便是见过大场面的那几个土夫子,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住的向着主殿的方向磕头。
边磕头还边念叨着,说老祖宗饶命!老祖宗饶命!
陈卓不信邪,冲上去就将那几个下跪磕头的踹翻了,说都给老子起来,这是幻觉,跟刚才在墓道里的侍女宫灯一样,都是幻觉!
这地宫的建造者喜欢利用气体来制造机关,这里肯定也放了迷香!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我看见陈卓的小拇指也在微微的抖动着。
他刚刚在外面用过一次引雷咒,陆昭刚刚又对我用了一次,这哥儿俩没大招了,此刻心里也是害怕的。
只是担心这些土夫子临时反水,所以才故作镇定,装装样子罢了。
师父提醒他,说你现在给墓主人磕个头,发个毒誓,表示以后绝不再踏入地宫半步,我想墓主人不会为难你的。
陈卓这会儿本来就心烦意乱,当众被我师父拆穿了心事,脸上挂不住,师父话音未落,立马抬起猎枪就要朝我们开火。
但扳机扣动之下,火药却在枪托处炸了膛……
跟普通的填弹枪不同,陈卓他们带的猎枪是那种老式的铁砂弹枪。
炸膛以后,那枪筒里的火药混着铁砂爆出来,简直就跟天女散花一样,能将人打成筛子!
一声巨响过后,陈卓的惨叫声随之传来。
只见他从手掌到胳膊、再到胸膛乃至整颗头颅,都被铁砂炸的血肉模糊。
陆昭过去扶他的时候,只是托了一下他的胳膊,那只胳膊竟然就直接掉在地上了……
这一幕的冲击不亚于方才主殿里烛火下的人影!
那些土夫子吓得抱头乱窜,跑到宫门口想出去。
但是那门栓就像是焊在了门上,他们根本卸不下来!
有个人乱中出错,忘了刚刚陈卓的猎枪炸了膛,拉上枪栓就要把宫门的门栓轰开。
同伴正要阻止,就听又是一声巨响,这挺猎枪也炸膛了!
几个土夫子离得近,被这一枪连累的都受了伤,躺在地上疼的直打滚儿。
师父见状不好,担心下一个遭报应的就是我们,于是他冲到陈卓面前,试探的摸了下他的肩颈处。
师父的手刚刚附上去,眉头立刻就是一皱,说陈卓不行了。
陆昭本来身上就有伤,这会儿听师父这么一说,整个人都崩溃了。
他一直晃悠陈卓,大声的喊着师兄。
但此时的陈卓,脸上不甘的表情维持了不到五秒,就两眼一瞪,没了气息。
陆昭是陈卓带大的,他们俩的关系跟我和师父是一样,情同父子。
上一秒还在筹划着雄才大略的人,现在就断了气息,这让陆昭难以接受。
师父为了让他解除我头上的引雷符,于是就过去劝他,说人死不能复生,让他背上陈卓,我们赶紧想办法先出去。
可陆昭没了亲人,此时的情绪已经接近崩溃。
他抬起头,瞪着猩红的双眼看着师父,说谁说人死不能复生的?
不是你们说鲛人能让人长生不死么?
说完他就放下陈卓的尸体,走到我们面前,逼迫师父说,你最好现在就去给我把鲛人找出来,要是我师兄活不过来,那你们俩今儿也得都在这里陪葬!
师父叹了口气,说鲛人到底能不能让人长生不死还只是个未知数,更不要提让人起死回生了。
他走到陈卓的面前,点了下他仍旧在往外徐徐的流着鲜血的肩颈,说铁砂弹打穿了颈动脉,他的血都快流光了,神仙来了都救不了了!
陆昭,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师父好言相劝,但陆昭此时已经走进了死胡同。
他一向对陈卓言听计从,陈卓说有鲛人的存在,那就一定是真的!
于是,还不待师父说完,他便已经咬破手指,在手心结印,然后右手捏诀,准备动用引雷咒了。
他是拼死也不要我们好过!
在陆昭结印的时候,我就已经感觉自己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就像之前师父请月老处置那跟凡人结婚的女鬼似的,我现在也处在一个巨大的正向电荷场中了。
就在这个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苍老但不失底气的男声从主殿中传了出来!
住手!
我们立刻朝着主殿望去,只见主殿的殿门嘎吱一声开了。
一个带着眼镜,穿着老头夹克衫的老头从里面走了出来!
当他走到主殿的石阶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们,我又闻到了那股海腥味儿。
心中顿时纳过闷儿来:这是郭衍瑞教授!
在见到郭教授之前,我心里一直是将他定位在反派的那个队伍中的。
但现在在这个危急的时刻见到他,我心里竟然萌生出了一股巨大的安全感!
我兴奋的朝他喊了一声,我说郭教授,是您吗?
郭教授点点头,接着又一摆手,说先前的事儿我过会儿再跟你们解释。
说完,他又看向陆昭,说这位小友,亏你也是道门中人,难道不知道手上沾了杀孽,下了地府,是要上刀山下火海过油煎的么?
陆昭被他看得直发毛,但嘴上还是要逞强,说那就等到了地府再说,现在我就要我师兄复活!
说完他还看了陈卓的尸首一眼,哽咽的喃喃着,没有师兄,我到哪儿都一样……
郭教授说,可是你师兄已经死了,人死是不能复活的。
陆昭现在压根儿听不得这话,随即回了句你放屁,还说都是你这个老东西在背后捣鬼是不是?你把鲛人长生的秘密拿走了,你立刻给我交出来,不然老子现在就降道雷劈死你!
然而陆昭话音刚落,我就见他的头发丝儿立起来了!
陆昭是中长发,脑袋后边儿乱糟糟的抓了个小辫子,前面散着,所以头发一立起来就很明显!
他自己也意识到了,随即还看了看自己的手,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被雷场定位了!
师父提醒陆昭,说这是墓主人给你最后的机会了。你赶紧认错,别再挑衅了!
但陆昭是个愣头青,越是这样劝,他越不信邪,还要结印引雷!
我看着郭教授摇了摇头,下一秒,就见一道白光闪过,晃得人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等到眼睛再睁开后,就见陆昭已经倒在了地上,浑身都冒起了白烟儿!
而我身上那股子汗毛直竖的感觉也消失了!
师父走过去试探了下陆昭的鼻息,半晌后摇摇头,说自作孽,不可活啊。
等到师父直起身子,便叫我过去,一齐给郭教授行了个礼。
郭教授随后也回了一礼,并十分优雅的朝身后的主殿一伸手,说我家主上有请。
主上?什么意思?怎么郭教授说话还这么文绉绉的?
我看了眼师父,但师父却表现的十分从容。
他冲我点点头,说让我跟在后面,待会儿不论见到什么都不要吵吵,保持安静。
我立刻点点头,恭恭敬敬的跟在师父后面进去了。
此时的主殿和刚刚我们进去的时候已经大不相同。
刚刚进去的时候,里面除了一些桌椅板凳、家居摆件,黑漆漆的,什么都没有。
但现在的主殿里面,不仅燃起了众多的烛火,甚至还燃起了熏香!
书房中间的大水缸里,还哗啦啦的流着溪水,小鱼儿在里面蹦来蹦去,那咚咚咚的跳水声,仿佛世外桃源。
郭教授在前面带路,即将步入书房最里间的时候,他突然弯下腰,冲着里面说了声:主上,人带到了。
郭教授说完这句话,就见里间卧室的房门自己开了!
接着,一个穿着古代服饰、梳着发髻、流着八字胡的中年男人从里面走出来了。
那人身姿挺拔,气宇轩昂,双眼上挑,像极了历史书上帝王的画像!
我当时整个人都惊呆了,也忘了刚刚师父说的不许大声吵吵的话了。
脱口而出一句:我的妈呀!
当时四下本就安静,这一声就显得尤为响亮!
师父扑通一声跪地上了,我一看情形不对,也跟着跪下了!
当时我低着头,恍然间听见头上传来一声轻轻地带着戏谑的嗤笑。
余光瞧见一双黑色镶着金边儿的缎面儿鞋子走到我跟前站停,说封建时代早就过去了,你用不着怕成这样。
这人说话的声音也和现代人的音调不同。
他的音色十分厚重,就像播音员一样,咬字又准又稳,特别好听。
等到他走到外间的椅子上坐下,便冲着郭教授声吩咐了句:赐座,看茶。
郭教授恭恭敬敬的回了个“诺”字,接着就搬了两个木凳过来,请我们过去坐下。
我刚要起来,师父就拽了我一下,然后又朝着那位主上拜了拜,说谢顷王殿下。
顷王殿下?不会吧?这就是师父之前说的那个刘建?
汉武帝刘彻的孙子?广阳顷王刘建?
师父拉着我一起叩拜后,顷王又笑了。
他指着师父说,你们刚刚进来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了。
本以为世人只记得祖父的千秋之功,不曾想,还有人记得我这个罪臣之子啊。
刘建的父亲刘旦曾经造反作乱被赐死了,刘建虽然没有受到株连,但随后被封了广阳顷王后,也终身只能待在自己的封地,不能外出。
对一代诸侯王来说,也和软禁差不多了。
这对一位王侯来说其实算是黑历史,师父当时没有接话。
幸好此时郭衍瑞端了茶水进来了,刘建的注意力被转移了,这个话题才算过去。
刘建亲自为我们布茶,说这是他的陪葬品,极品黑茶,当初丝绸之路之上,虽然贵比黄金,但仍旧风靡东方,供不应求。
我跟师父这才站起来,走到茶桌旁坐下,恭敬的接过黑底红花的漆盏,小小的尝了一口。
我小时候不喜欢喝茶,更不要说品茶了。
但当时红黑色的茶汤一入口,顿时就被泛着浓浓酽香和糯香的茶汤给击中了灵魂。
那股带着历史厚重感的华国威仪与千年的传承之美,无需任何文字,瞬间就能激活你的华国魂,抬眼间,就能让你热泪盈眶!
师父好茶,他在喝之前,就已经沉醉在了那浓郁的茶香之中。
闭着眼睛,说道,就算这是梦,老道也不枉这一生了。
刘建听了以后,说你们要是喜欢,不妨就把这一切都当成是一场梦。
作为交换,我送你们几箱茶叶。
我们哪儿敢跟老祖宗做交易,听他这么一说,我俩连茶盏都放下了。
师父站起来,低着头,对刘建说,顷王殿下放心,我们懂得树大招风的道理。
即便是为了我们自己的安危,也绝对会咬紧牙关,不透露只字半语。
刘建对师父的这个回答很满意,冲他摆摆手,示意他接着品茶。
等师父一坐下,我就看见鱼缸里的小鱼儿蹦跶的更欢了,仿佛受了什么惊吓一般。
见状,刘建倒是宠溺一笑,说颜屛来的倒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