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真的可行吗?他……还是个孩子……’
‘你想村子里继续这样下去吗?’
‘可…’
‘没有可是!如果你想连累大家都被那女鬼害死,就把人放了!’
其中一个男音不说话了,周围窸窸窣窣的在响动着,像是在搬运什么东西。
叮叮当当的铃铛声由远及近,将被囚困于高台之上的少年惊醒。
朦胧恍惚的视线之中,头顶的日光灼热刺眼,高台之下攒动的人群熙熙攘攘,似乎全都簇拥在了高台之下。
‘叮铃’‘叮铃’
被红线缠绕悬挂的铃铛声响此起彼伏,这刺耳的声音震的少年耳鼻渗血。
很痛,全身都是痛的。
分明置身于灼热的烈阳之下,身体却如坠冰窟,冷的透骨。
‘滴答、滴答’
有什么水声在耳边响起,少年艰难的转头,视线的侧端扫过自己被束缚起了的四肢,才忽感手腕处的刺痛。
血在流淌,一滴一滴的顺着祭坛落下,蜿蜒的红线蔓延了很远。
被绑缚着放血暴晒了许久,久到少年晕了醒,醒了晕,已然有些错乱了神志。
‘都别吵,要来了!’
突然一阵低声呵斥,将台下细碎的声响尽数肃清。
一阵阴风吹过,将下方的人刺的浑身一颤。
可是他们不敢动,也不敢瞧,只战栗的垂着头,充当着无辜者。等待这场酷刑的结束,等待女鬼的自投罗网。
‘慕儿!’
‘啊!放开他!放开他!慕儿!’
阴风裹挟着女性的嘶吼,烈阳的灼烧下黑色雾气颜色逐渐浅淡。
这团鬼气不断地冲撞着高台周围缠绕的红绳,铃铛随风响动,频率越发紧促。
‘娘’
‘快逃’
少年无法开口,长久的暴晒,水分缺失,喉咙干结到声带损伤。
他艰难凝聚起视线,望着红线外的鬼气,用力的摇头示意对方逃离。
可事与愿违,布下结界的人算准了女鬼不忍幼子经受折磨,一定会自投罗网。
如他所愿,红绳断裂,女鬼入阵。
‘娘!’
绑缚着手脚的绳索被女鬼搏命斩断,少年踉跄着爬起,跌跌撞撞的破坏阵法,却已是徒劳。
‘慕儿,活下去!活下去!’
女鬼只来得及伸手拂过儿子的眉心,便被强力的法光击穿,于炙阳阵法中,嘶吼着魂飞魄散。
少年跪坐在高台之上,但虚弱的身体根本支撑不起他的身躯腰腹,就这么直直的倒下去。
双目死寂,于颠倒的视角中凝望着台下众人。
熟悉面孔许多,那些曾经言笑晏晏的人,那些曾经友好的人,如今形色各异,但都沉默寡言的垂着头,似乎不忍瞧见稚子受难。
少年充血的眼球将这些人的脸,一个个记在心底,永世不忘!
‘娘!’
“娘!”
“慕儿,娘在这儿,可是做噩梦了?”
“慕儿乖,瞧这一脸的泪……”
游慕猛地从梦魇中惊醒,泪水朦胧的眼眶,水幕之中,娘的面孔恍惚间重合在一起,而后又逐渐清晰……
游夫人瞧的一阵心揪,伸手轻柔的拂去儿子满脸的泪,伸手将其揽入怀里,像以往一般和缓耐心的安慰着。
也怪她,光顾着忙主府老太太寿辰的事,这么晚才回来。
“慕儿乖,娘在呢!娘回来了,不哭。”
“……娘?”柔和的语调将游慕拉回现实,他眨了眨眼睛,多余眼泪溢出,视线开始清明,意识逐渐回笼。
有多久,不曾梦到那些往事了……
“嗯,娘回来了,做了什么噩梦,梦都是相反的,可不能轻信”游夫人抚弄着儿子的鬓发,缓和着儿子的情绪。
“娘,想你,梦很坏!”
傻少爷愣怔了一会儿,猛地扑进游夫人怀里,大哭了一场。
“没事的,慕儿长大了,很坏的梦也只是梦,不怕的。”
游夫人一惊,而后弯下眉眼劝慰着。她想,慕儿一定是做了一个很长很可怕的噩梦,才会哭的这么心伤。
可只有天道知道,那不是梦。
那是……发生在大反派身上的,真实的场景。
天道去看过游慕的过往,可那些平铺直叙的文字,如何描述,都不如这一场格外真实的噩梦来的感同身受。
它是真的感受到了,梦境中来自少年游慕的无声绝望与哀嚎。
它也是第一次见游慕哭的这么伤心,一部分为了演绎角色,而另一部分……为了自己。
在与游慕相处了这么久后,天道无法再用以往的思维去对待每一个角色了,它的眼中,这些角色也都成了鲜活灵动的人,而不是一个概念,一个定义。
这一刻,天道突然不明白世界诞生主角反派的意义何在,单纯是为了给小世界孕育出更加丰富的生命和内容而做出来的吗?
亦或者,反派的悲哀和厄运,仅仅是为了将他们塑造成反派,从而为主角的诞生做铺垫,为主角的成长垫基?
天道突然看不明白了,过往的信条在此刻彻底崩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