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取一身衣服过来,耽搁了时辰,惹了殿下不悦,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都是安插进东宫的眼线,江涯对外是向来是主仆一贯的嚣张作风,冲着一众太监冷嘲热讽的斥责。
“是。”小太监们得罪不起,在江涯沉下的脸色中,将一侧存放着的衣服呈上。
“穿上,随我去见殿下。”
林竹拿过衣物,去隔间换上。
“至于你们……玩忽职守,苛待仆从,罚俸三月,各去领事堂领罚十板。”江涯降下责令,领着林竹远去。
剩下的一众太监面面相觑,没等来对刚刚那刁奴的惩处,反而他们被处罚了一顿。
“李公公,这……”
“行…我们去领罚!”
“他江涯算个什么东西,太子的走狗,便是解了三年幽禁,太子又能得意到几时?如今还不是煜王殿下最得圣心?等煜王殿下……”李公公扶着被林竹打伤的腰,气的咬牙切齿,低语着,带着几个小太监走出去。
廊道上有些冷,风雪已停,地面上积攒着厚厚的雪层。
雪夜的环境明亮,林竹眼中的仇恨和倔强清晰可见。没有殿下的允准,江涯不能多说什么,暗自叹息后,出言告诫:
“你去吧,殿下不喜人窥探,低下头,其余的心思,就别想了。”
将手中的金盘酒壶递过去,江涯推着脊背挺直的林竹入内。
厚重的挡风帘被揭开,动作间带起的微风夹杂着几分霜雪入内,雪白的一小片飘落在燃烧通红的炭火上,发出一声细响,登时销声匿迹。
林竹深吸了一口气,念着被对方扣押的友人,将多余的情绪隐下。
房中太子伏案执笔抄录经卷,依旧是单薄的轻衣,靛蓝的颜色,衬的肤色过于苍白。似乎觉得温度过于炙热,衣襟敞着,露出些许皮肉。
依照江涯所言,林竹垂下头,踏入房间时,便不再抬头。
只是以林竹正常的体感来看,房中这一炉炭火,似乎根本不足以供起书房的温度。
“……主人。”语气生硬,并非情愿。
端着酒壶无声靠近,林竹立在一侧,低头唤了一声。
案几前的太子字迹端方的逐字书写,瞳仁都未曾动作一下,室内只有纸页沙沙的声响和偶尔炭花炸开的声音。
抿唇沉默,林竹垂头端着托盘僵立着。
“倒酒。”半晌,太子开了口,声音凌厉,侧目扫过脊背挺直的人,蹙了蹙眉。
酒壶中清液缓缓流淌,一小盅温酒斟满,林竹递过去。
这次他并未苦等,送过去的酒杯被一只带着热度的手捏起,有些惊异于对方不同寻常的体温,林竹垂下手,努力克制着怨恨的种子,并未深想。
“烫了……”
游慕拿着酒杯在唇间触了触,那稍显灼热的温度并非他往常入口时的冷酒,眼波流转,他侧目看向依旧宛如青峰苍松般笔直站立的林竹。
手腕翻转,一杯酒径直洒在林竹脸上。
“跪下!”
侧了侧头,他躲过还带着几分烫度的酒,在那人的呵斥中艰难跪地。
牙关紧锁,满身的骨气似乎成了对方责罚他的好由头,一脚踹在他肩头,林竹晃了晃身形,又用力稳住。
腿间双手用力握紧,林竹压抑着反抗的冲动。胸口起伏阵阵,他却只能拼命忍下。
下颚猛然被扣紧,距离骤然拉近,对方的面容在眼前放大。
一瞬间的怔愣,林竹没来得及遮掩眼底的情绪,被对方抓了个正着。
他看到对面熟悉的面孔上揭起一丝陌生的嗤笑,曾经那双看他时蕴藏着星河万千的眸子,如今却透不出一丝光亮,黑洞洞的一片,布满阴霾与晦暗。
“阿丑,如果你学不会遮掩情绪,这双眼睛,孤可以帮你剜去。”冷声刺耳,林竹忍不住抖了抖,眨动几次眼睫,将险些溢出眼眶的水汽压下。
思绪再一次被拉回当下,林竹甩开对方的手,负气顶撞:
“……那太子殿下便挖去吧。”反正,他早就失去一切,不剩下什么了。
这条命,无所谓生死,只为报仇而活。
“要杀了我,也无所谓,我也并非太子剑下的第一冤魂……只是,在我死前,我一定会……”林竹仰头,直视着眼前人,望进对方密不透光的瞳仁里,看到其上折射出自己眼眸中汹涌的恨意。
脖颈骤然紧缩,呼吸不畅,林竹张口呼吸,下意识伸手攥住对方的手腕。
两厢对峙,最终,太子脸色阴沉的掰开林竹的手,松开了对方的脖颈。
一支利箭刺破窗子,太子将倒在一侧不住喘息的林竹踹开,躲下这一击。而后,便是更多的利剑射过来。
外界骤然骚乱起来,呼喊声与刀枪相撞的声响透过门帘传过来。
意识到是敌袭,林竹起身,下意识的看向太子,对方却只是摆了摆被自己揉皱的衣袖,回到榻上安然坐好,就着细口的壶身喝酒。
一支飞来的箭矢落在对方脚下衣摆,他都不曾动一下眉眼。
箭羽一开始十分密集,窗子和门口的布帘几乎被破了个遍,后续打斗声响,东宫的守卫出力,似乎将雪夜来袭的人击杀。
林竹立在一侧,指尖微颤,沉默中未曾有任何动作。
“殿下,属下来迟,您可有伤到?”江涯收束长剑,匆匆揭帘入内,疾步走来,又压低声音附耳报信:“陛下和煜王正往您这边赶过来。”
丢开酒壶,游慕起身理了理衣摆,从一侧的木架上拿起了摆放的皮鞭。
鞭尾绕在手中,左右弯折,这精密编织的物件柔韧度极高,又不失重量与力道,单是拿在手中便分量十足。
散开长鞭,游慕侧头询问:“可有捉住活口?”
“三个,江枫已经将人押去地牢了。”江涯垂头禀明。
转身,鞭子划过空气摔打在地面,鞭尾落在林竹脚边。
“跪过来。”
这话是冲着自己说的,林竹知晓,这是在追究他刚刚冷眼旁观的罪。
面目冷凝,撩袍跪下,依言照办。
“啪!”
一鞭子甩在背上,力道没有收,林竹后背立刻灼烧起来,是皮肉被抽打出破口的刺痛。
只是他依旧骨气硬着,续着一口气不肯软下骨头。
“不知护主的狗,是该好好教训。”
皮革编织的利器落在皮肉上,发出阵阵闷响,一鞭一鞭的落下,连江涯都看的于心不忍,顶着僭越的罪名,出言劝阻了一句。
“你只需认个错,向殿下求饶一番,便无事了。”
只是跪在下方的人唇缝抿成一条直线,死死忍着口中的痛呼,不肯透出半分。
“哎呦,太子殿下,这是作甚?”
皇帝身边的内官挑起满是划痕露出棉絮的门帘,看到游慕正在责打下人,那挥舞的鞭子将他惊到。
生怕里头的那位殿下一不小心将鞭子甩到了陛下身上,首领太监连忙出声提醒。
闻声,游慕果然丢开了长鞭,转头看去,叩见深夜前来的皇帝。
“父皇万安。”
“慕儿这是做什么?这宫侍犯了什么错,何至于气恼成如此模样?”宸帝人到中年,威仪仍不减盛时,一路走来看着东宫遇袭的场面,眸中凝着疑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