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完这些人之后，萧承钰依旧将他们关在这里，派人看守。

    他走出门，看见了门口的沈忆舒，开口道：

    “看样子，你来了很久了，那刚才他们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沈忆舒点点头：

    “听到了，恭喜王爷，对北狄的细作组织有了新的进展。”

    萧承钰笑了笑，问道：“对了，你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从雪山带回来的那些人，他们的家人来了一部分，看到他们的惨状之后，向我提出了一个请求。”沈忆舒说道，“我想，我自己做不了主，想来问问王爷。”

    萧承钰和沈忆舒并排，一边往外面走，一边问道：

    “什么请求？”

    沈忆舒沉默片刻，叹了口气：

    “他们有人求我，想办法给那些人喂一副致死的毒药，结束那些人的痛苦，早日入土为安。”

    萧承钰听了这话，顿时讶然，随后又理解道：

    “这些人不知被关了多久，他们在失踪之初，家里人便已经伤心过一次了，甚至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经慢慢接受了他们的死亡。”

    “可这次他们突然出现，对家人而言是个很大的冲击，尤其是他们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活不了多久，而且也无法得到正常的照顾。”

    “所以，与其看着他们痛苦的活着，不如给他们一个果断。”

    沈忆舒点点头，她倒是能理解那些人的亲眷是怎样的想法，只是，这件事为难的是她自己。

    说起来，最近的她，似乎总陷入那种为难的境地中——

    沈忆舒是个医者啊。

    医者，当以济世救人为己任，她毕生所学，是用来救人的。

    可现在，她不仅救不了那些人，甚至还要在他们家属的要求下，配制致命的毒药，送他们上路。

    此举不是相当于，沈忆舒亲手害了人命吗？

    这与她从前学的理念相悖，也让她对生和死，有了新的思考。

    萧承钰大概也看出了她的心思，说道：

    “这件事你不必为难，交给我来办。”

    沈忆舒不知道萧承钰会怎么做，但是很快她就知道了——

    萧承钰并没有要她配制毒药，而是让杜威去城里随便找了一家医馆，买了一些剧毒之物，熬煮成水。

    在那些药人亲眷的再三要求下，让杜威把这些水分发下去。

    分发到了这些亲眷自己的手里。

    要他们亲手结束这些药人的痛苦，就算真的要承担愧疚、背负因果，那也是他们自己的事。

    萧承钰的声音有些冷峻和凉意，他开口道：

    “你们要结束家人的痛苦，要让他们走的干脆，那就自己想办法，自己去做，别求到人家沈姑娘头上，仗着她好说话，要她去替你们做这些事。”

    “别到最后，她替你们背负了送走亲眷的罪孽因果，你们却心安理得，毕竟，这是你们自己的事。”

    这些家眷中，固然有一部分是因为不忍心看到亲人痛苦的。

    但也有另一部分，是为了图省事，不想照顾一个身中剧毒而且行动不便的人，因为这是一种拖累。

    谁也不知道这些药人还有多少寿命。

    沈忆舒也只说他们活不了了，没有办法彻底救治，但究竟他们能活多久，却还是个未知数。

    所以，这些药人活着，要不要吃饭？要不要生活？

    总不能一直安放在别人的府中吧？那自己接回去？可他们浑身都是毒，谁来照顾呢？谁又愿意照顾呢？

    如此种种原因加在一起，大家便都想着，要早早送他们走。

    反正该伤心的，早在他们失踪的时候就已经伤心过了。

    但这些家眷，既想送他们走，但又不愿意自己承担因果，所以看着沈忆舒好说话，便去求她毒死他们。

    萧承钰之前从沈忆舒那里，听到这话的时候，就知道这群人的打算和小心思，可他没有跟沈忆舒明说。

    她是医者，她悲天悯人，可这样违背人性的东西，还是少让她接触比较好，免得玷污了她。

    所以，萧承钰自己来解决了。

    反正死在他手下的亡魂，也不知凡几，这件事让他来做，再合适不过了。

    但萧承钰不知道的是，他做这些的时候，沈忆舒就站在院子外看着。

    红玉站在她身边，低声说道：

    “王爷本意是想瞒着姑娘的，但没想到手底下办事的小兵漏了底，叫姑娘看到了这些。”

    没错，萧承钰让杜威去城里的医馆随便买一些剧毒之物，杜威转头就把这件事情，交给了底下的士兵。

    那士兵买了剧毒之物回来，正好碰到沈忆舒。

    “你这好像是医馆的包装，你去医馆买什么了？可是身体有何不适？需要我给你看看吗？”沈忆舒开口问着。

    那士兵很显然是被叮嘱过，要瞒着沈忆舒，可他却不擅长撒谎，被她一问，便慌慌张张跑了。

    沈忆舒细查之下，就发现了这件事。

    “王爷瞒着我，是为我好，他不想让我看到这些。”沈忆舒说道，“我们走吧，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既然萧承钰主动揽了这件事，将她护在了人性生死之外，那她也没有必要掺和进去了。

    她仔细想过——

    要她亲自配制毒药，送这些药人去死，她做不到。

    可如果他们的亲人家眷自己做出了选择，她也会尊重别人的命运，不会插手，顶多感慨几句罢了。

    这件事于她，带来的是思考，而不是内耗。

    药人住的院子里，端的是一副人间生离死别，信誓旦旦要送药人归西的是他们的家眷，到头来下不了手的，也是他们的家眷。

    萧承钰冷眼看着，说道：

    “事情推给别人做，你们心安理得享受成果的时候，不觉得为难，可如今让你们自己来做了，又觉得下不了手了。”

    说完这话，他转身离开。

    他其实理解这些家眷的心思，但他不能接受，他们去为难沈忆舒。

    身后，那些剧毒之物熬煮的水，一碗碗全被倒在地上，看来大家都做出了选择。

    萧承钰离开院子后，去找了寒州的刺史。

    不管是那些救下来的药人也好，还是山上万人坑里的尸骨也罢，他手底下的兵已经负责抬下来了，剩下的可以交给别人去办。

    寒州刺史知道了这件事，当即表示会安排好后续。

    萧承钰把事情交代出去后，便带着兵马，带着沈忆舒她们，重新回到了云州。

    回云州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见了万俟思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