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郑扶光一直沉默不语,岑竹也懒得开口,干脆装的一副悲伤的样子。
回到山门,岑竹看了看突然站定的郑扶光,对方好像在疑虑什么。
“该死,该不会是发现之前的事有问题了吧?”担心对方发现自己做的手脚的岑竹也被带的开始猜测怀疑,偏偏到了这里了给我想起来了,这我怎么把你杀了?
再一抬眼,却发现对方又好像释然了,挺胸抬头进入了宗门,岑竹有点摸不着头脑,怎么一下子变化这么多,疑神疑鬼地跟在后面一直到了面见师傅的地方,郑扶光推门而入,一点看不出来是在外面遇到了麻烦。
“这小子该不会… …”
“弟子郑扶光参见师尊!”
“弟子岑竹参见师尊!”见对方行礼,岑竹也赶紧跟着说,看着对方目光炯炯气定神闲的模样,她更摸不清了。
“嗯,回来了,那封信,我收到了,不用担心你们的师姐师兄现在已经在路上了。”老者神色和蔼,嘴角带笑。
“在路上跑了这么多天,但凡编个别的理由也行啊。”听到对方说的话,岑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是连编都懒得编了,也是,两个弟子能威胁到什么,就算发觉不对也只能认了。
“你们从青女山离开后,可否又遇到什么事?”那双看不清楚眼神的眸子凝视着两人,无形的压迫感袭来,让两人都捏了把汗。
“回师尊,从青女山离开后,弟子和岑竹本打算在同桃镇等着其他师兄师姐,可迟迟不见,担心是出了什么事情,这才匆匆归来。”郑扶光面不改色地说出了一段虚假的记忆,他当时在信里并没有说自己和岑竹离开去了哪个镇子,幸好,他想,幸好漏了一笔。
“原来如此,旅途奔波,我看你们也都累了,都各自去歇了吧。”
只这么一句,就好像听不到郑扶光说的“迟迟不见”一样,也是还得编两个不存在的人走在不存在的路上,多累啊,岑竹默默拱手行礼跟着郑扶光退了出去。
一直飞到快到缥缈峰,郑扶光叫住了前面的岑竹,“岑竹,我刚刚。”他想解释为什么他会说谎,为什么把文柏镇的事情撇出去,但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来,他从来没做过这种事,他是迫不得已,他不想被师傅赶出去。
“师兄,好了,我知道,你也快去休息吧。”岑竹微微一笑,心里却觉得对方的表现不错,很好,就是这样,抓不住把柄的日子是最难过的日子,没想到对方比她还害怕惹师傅恼怒,这不就是送上门的软肋吗?
等以后再仔细看看,如果这软肋是对方装出来的就不好了。
得到回复的郑扶光僵硬地笑了笑,转身逃也似的离开了。
熟悉的摆设,又回到了熟悉的房间里,镜瞳漂在一边无聊地用头发摆出各种图案,岑竹坐在一边摆弄那串珠子。
没吸收什么怨气的时候可以隐藏气息,那现在应该有点增长啊,打坐了半天也没感觉出什么,镜瞳这时候像条在空中游动的鱼一样出现在了身后,用头发拨了拨珠子。
“对了,棺材,这不是棺材里拿出来的吗,应该也得躺进去才能用吧!”
“有道理。”岑竹把棺材放到了另一边,推开盖子躺了进去,镜瞳已经对合棺材板这事熟门熟路了。
还是那片天地,过了这么久岑竹都快习惯这地方了,抬了抬手,还是那身衣服,只不过多了那串珠子,怪了,要是现实穿戴着什么就能带进来什么那这衣服到底是为什么?
这次她还是打算找个没那么多白骨经过的地方打坐,走了半天,终于在一块巨石后发现了空当,像往常一样入定,修炼速度也没怎么变。
莫非这珠子不是促进修炼的?
正想着,只觉得丝丝缕缕的寒气说着手腕开始向上蔓延。
就好像被冰层慢慢覆盖,手臂已经有些活动困难了,寒气并不是覆盖在表面,而是说着体内经脉移动,岑竹想把手串摘下来,却发现除了眼睛哪里都动不了。
眼看着体内经脉要被寒霜覆盖,她只能不断调动灵气试图和这股寒气对抗,但很可惜收效甚微,丹田中的长蛇睁开了那双幽蓝的眼睛,然后张开嘴,如同吞下另一条蟒蛇一样开始吞噬那即将到达它盘踞之地的寒气。
寒气源源不断,那长蛇也仿佛吃不饱一样,半晌以后,只觉得连鳞片都泛着寒光,如同抛光了的上好玄铁,岑竹本以为对方会一直这么吃下去,正琢磨着怎么醒过来,却发现对方闭上了嘴,像之前一样盘踞在了原地。
搞什么,吃饱了不吃了?
寒气再次占据了身体,好冷,岑竹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披着人皮的冰块,如果现在可以张嘴,肯定吐出来的也全是冷气。
她试图让长蛇再次吞下寒气,可对方只是悠闲地窝成一团,好像并不担心这东西会伤到自己,其实岑竹也不觉得这东西会不利于自己,只是她想控制,控制不了的东西都让她感觉很难受。
终于,寒气已经彻底占据了岑竹体内的经脉丹田,不过并没有损伤,仿佛把全部经脉渡了一层冰,她甚至能看到自己的眼睫毛上出现了冰霜,就好像大冬天淋了水跑出去一样,紧接着皮肤也变得麻木,紧绷。
好冷。
这次已经不是自然中的寒冷了,岑竹觉得现在旁边随便来个人敲一棍子她能直接碎成冰渣,眼前的天地还是那么混乱,白骨骷髅们摩肩接踵地靠近神像,磕头跪拜,没人注意到巨石后的已经基本化为冰雕的岑竹。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已经有点习惯当冰雕的岑竹觉得好像没那么冷了,与之相当,好像有点热,就好像皮肤在燃烧,不,是皮肤下的皮肤在燃烧,虽然这么说很怪,但是她感觉原本的皮肤在皲裂,下面又重新生出皮肤来。
她甚至可以听到皮肤裂开的声音。
结束了。
一把将棺材板推开,岑竹只觉得嘴里往外直吐寒气,想先翻出棺材,镜瞳被突然冒出来的岑竹吓了一跳,凑上来就想拉她,结果不小心被冻了一哆嗦。
“好冰!”她又试着摸了摸岑竹的手,好像在摸冰块。
她想看看岑竹还有没有其他事,却又被吓了一跳。
“额啊啊啊脸,脸,啊不对,脖子,也不是,到处都!”镜瞳支离破碎的语言岑竹也听不明白,只知道是看起来有点问题,挥手想召出一面水镜,却发现原本一挥手就出来的水镜现在做不出来了。
“什么情况?!”用不了法术可是大问题,她试着感受体内灵气凝结出一面镜子,最终是碎玻璃一样的冰块连接在一起,出现在了空中。
岑竹摸了摸,好像不冰,但是自己现在的体温估计就是摸冰块也是温的,对着镜子一看,鲜红色的纹路爬在皮肤上,就在她看的这一会,鲜红色转变为了紫红色。
有点像冻死的人的尸体。
镜瞳又飘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头,“诶,好像没那么冰了?”
确实,岑竹也发现自己的皮肤在由灰白转为正常的颜色,那些纹路尸斑什么的也在慢慢消失。
低头看向掌心,慢慢习惯体内的寒气和灵气,凝神静气,一朵冰花出现在了手中,镜瞳惊奇地在一边大呼小叫。
她已经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这东西不能促进修炼速度,它所做是改善修炼的基础—灵根,自己的二品水灵根太差,就硬生生改成了一品冰灵根,若是能有更多的怨气,自己的天赋还能变得更好。
岑竹原以为灵根这种东西是真的天注定,没想到还是自己见识短了,还真是一切皆有可能,没有什么是一定的。
“你能不能再给我做一朵,我想尝尝。”镜瞳看着对方掌心里碎掉的冰花有些伤心,她最喜欢的就是亮晶晶的东西,话音刚落,岑竹另一只手从旁边出现。
“拿去吧,你多修炼,肯定能自己搞出来类似的东西。”岑竹把自己见过的花的样子全用冰塑了出来塞给镜瞳,她比自己有天赋,又看了那么多古书,若不是懒得修炼肯定早能搞出这些东西了。
听着“咯嘣咯嘣”的声音,岑竹又准备钻回棺材里,赶紧提升自己还得,谁知道那老不死的还使不使绊子。
没想到镜瞳突然挡住了棺材盖。
“你师傅会不会还要杀你啊?”她也不傻,虽然对于人间的勾心斗角不太擅长,但也知道岑竹现在的处境不太妙。
“他会不会已经发现了什么,会不会,唉,我昨日做梦都是这老头要把我收进缚魂幡。”其实她不想在这宗门待着了,岑竹的师傅看起来就修为高深,要是真想杀他们怎么办?
“他不杀,只是因为懒得杀,我没开玩笑,是真的,以他的能力把咱们俩切成肉糜都行,只是因为还没到不得不杀的时候。”岑竹没反驳她,她始终认为更强的人看弱者如同看一堆蚂蚁,不碾死只是因为懒得杀,没必要杀,对他们来说碾死低级修士就是一伸手的事。
“啊?那咱们就一直待在他眼皮子底下?”镜瞳半个身子都进了棺材。
“他要是想杀,在手边和在天边没什么区别。”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只有在不可能的时间内超过他,超过那些长老才有胜算,尽管看起来不可能,但岑竹更愿意试试,等死不是她的作风。
“行了,怕就赶紧练吧,到时候你跑也能跑快点。”伸手摸了摸杵到眼前的对方那头光滑到离谱的乌黑长发,岑竹叹了口气。
练吧,只能练了。
… …
“你看我捏的猫和。”正显摆的镜瞳感知到有人靠近赶紧带着自己用头发捏的一堆动物钻回了灵戒里,岑竹也立马把棺材收了回来,跳到床上盘膝而坐。
过了一会,来人在门口传音。
“岑师姐,师傅唤你过去一趟,应该是为了探亲的事。”门口的小师弟说完了没听到回答,还以为师姐没听到,正打算再说一遍,面前的门突然打开了。
“我知道了,这就过去,辛苦你传讯了。”岑竹微笑着理了理衣领,抬手递给对方一个小瓷瓶。
果然自己抢着来通知岑师姐是对的,去别人那哪还有丹药拿,他赶紧接了过来收进灵戒,像他这样入门不久的弟子,就算是宗门统一派发的丹药也很需要,何况岑师姐给的不光是宗门统一的丹药,有时候还能得到丹修师姐的散丹,没有熟识的丹修可拿不到这种东西。
刚一落地,就听旁边有人推门走出,来人正是许泽兰,她被自己师傅叫过去时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乱子要她下山,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结果只是告诉她也该归家看了看了,说她母亲都写信来了,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许泽兰觉得脸上发烧,扭头就要走,结果一开门就撞上了岑竹。
“你也来领命归家?”许泽兰下意识问了一句,问完才发觉自己犯了个多蠢的错误,对方一开始就说了自己是个孤儿,现在还问是不是要回家,回哪门子家?
“额,不是,那个,我,算了,你先进去吧,你师傅在里面呢,我在门口等你啊!”许泽兰尴尬地强行支开了话题,把岑竹往门里一推,同手同脚地走到了一旁,抱着头蹲在树下的她第一次感觉说话快这么不好。
“弟子岑竹,参见师尊。”岑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那把万年不变的雕花椅子上的师傅,快步上前深深鞠了一躬。
“岑竹,你入门多久了?”老者悠悠睁开眼睛,目光不知落在何处。
“回师尊,已有十六年了。”真是弹指一挥间,不知不觉自己在这里已经待了十六年,如出一辙的日子容易让人忘掉时间,每天鸡鸣练剑,巳时修炼,一开始每月下山一次,最近三年镜瞳也吃腻了附近的吃食,也逐渐懒得下山了,因此下山频率改为三月一次,如此重复,十几年也就这么过去了。
自己现在对外的境界是刚入心动境,其实现在即将突破到元婴境,虽说是快要突破,可这一个突破等几年也是正常不过的事情,这几年她也杀了不少不长眼的散修或强盗,只是不敢再大肆屠杀,上次是试探,下次可能就是要出手处理自己了,目前还是要低调行事。
“十六年了,想必你也知道,该是让你们归家一趟了,只是你无父无母,为师想了想,也就趁此机会让你下山历练一番吧,你也该要再磨练磨练心性了,再往后的路,不好走啊。”说完,他站起来走到岑竹面前拍了拍她的肩膀,仿佛真的是一个长辈在看自己的孩子。
“你很有天赋,比我想象的还要有,这天地间自然有你的机遇,去吧。”老者说完笑了几声,好像对岑竹的表现很满意,又嘱咐不要停留太久,突破境界以后便回来。
领了命低着头退出去的岑竹只觉得头上有些冒汗,对方的两句话很明显就是在点她,为什么明知道她修了邪术却还是什么都不做,还话里话外让她再加努力,有一个修邪道的弟子能有什么用处?
一走出门,岑竹就变了表情,见许泽兰在树下缩成一团便悄悄走过去看起来像打算吓她一跳。
“你吓不到我!”两人之间还剩半步时,许泽兰突然跳了起来,搂住岑竹的腰一个用力差点把人翻过来。
“谁要吓你了哈哈哈我只是想叫你起来。”岑竹知道对方脸皮薄,不好意思开口道歉,也不再提起刚才的尴尬事。
“你要去哪?”
“不知道,到处游历吧,师傅说天地间自会有我的机缘。”
“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我家,就当游历了,反正你也没去过,在那里陪我玩几天你再去游山玩水也不迟!”许泽兰的家远在北郡,光是赶路都要赶起码三日,虽然很想催促对方答应,可她也知道自己家乡路途遥远,只怕会耽误。
“好啊,我真挺想去北郡看看。”
许泽兰没想到岑竹一口就答应了下来,甚至连思考都没思考,“你,你确定,北郡可是很远的… …”她担心对方是不是听错了,又重复了一遍。
“怎么,你不想让我去,怎么我答应了你还不乐意了?”岑竹不解地看着有些不知所措的许泽兰,她当然知道北郡远,远就对了,她想去的地方更远。
“去去去,我怎么不乐意了,你等着,我这就给母亲传信让他们把房间都清出来,一言为定,你可不能反悔,一会就去收拾东西!”许泽兰生怕对方后悔,站在原地直接拿出信简开始写,岑竹瞄了几眼,字写的比自己好多了,而且很有自己的风格,一笔一划都尽显豪气,不愧是大家之女。
北郡,只会是自己的一个落脚点,远在大漠的天牝,才是她此行的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