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看到俞云舫送来的菊花酒时岑竹还有点发懵,寻思对方这是在传达什么含义,结果旁边的镜瞳来了句。
“啊对,今天是重阳啊!”
真是算昏头了,过节还以为是有人要暗算自己。
菊花酒的味道还挺独特,岑竹确认没毒后直接一口干了,她对于酒这种东西向来是没所谓的,反正喝多少也不会醉,只是喝点味道和气味,镜瞳也有菊花酒喝,但是她尝了一口,说像泡着菊花坏了几百年的水,但是她的一口就是一杯,喝的比岑竹还干净。
“要是这紫阳国现在没有瘟疫就好了,还能一起出去逛逛。”岑竹想起之前在扶风国两人下山去过重阳,看到每个卖糕点的铺子都想尝尝,结果从那以后镜瞳说自己看到糕点就想吐,那时候街上还有不少卖菊花的小摊,可惜今年是看不到了。
正想着今天怎么过时,俞云舫又差人送来几支茱萸,说让妆点着插上,岑竹接了过来,那随从就回去了。
见人走了,岑竹便从包着的茱萸里拿出一张纸条,上面是俞云舫的笔迹。
“三皇子急寻,昭。”
两人到昭节宫时门口已经站了好几个侍卫,皮肤黝黑,看起来不是宫中本来的侍卫。
莫安易感觉自己比对面的俞云舫都紧张对方还有心情讲解饮茶,自己可是连坐都快坐不住了,他回来后知道扶风国来了几个修士立马就想去求见,可转念一想也不能太过着急,还得先观察观察。
路过城门时,他发现了两个明显不是本地人的修士,其中一个还给了士兵很多补给,看起来没有其他修士那么高高在上,他觉得这人应该比较好接触。
可几番打听也没搞清楚对方是谁,最后还是曾经的一个同僚说这人现在住在宫里好像叫岑竹。
他正想找个由头去会见对方时,得到了俞云舫认识此人的消息,他立马赶了过来,可坐在这半天,对方始终不说自己认识什么修士岑竹,只是说自己有一个远房表亲知晓此事。
终于,随着一声木门轻响,一个身着孔雀靛蓝丝绸长衫的女子走了进来,那张脸分明就是自己当时见过的岑竹,他立即心领神会,让手下都先出去把守,俞云舫也示意丫鬟们先出去。
“洞玄宗,岑竹。”
“紫阳国三皇子,莫安易。”
这人和岑竹想象的不太一样,她还以为怎么也得是个彪形大汉,结果没想到看起来还有点瘦巴巴的,五官长的倒是确实和那皇帝有些相似。
“不知道三皇子到处找我,所为何事?”她不喜欢客套,直接切入话题,她只需要对方赶紧把自己真正的想法说出来。
准备了一肚子夸词的莫安易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还以为这些修士说起话来怎么也得唠叨半天。
“今年的菊花开的很不错。”俞云舫笑着为两人倒上了茶水,好像在聊什么小事。
“是啊,今年的天气适合菊花生长,自然开的旺盛,往年菊花可得不了这种好天气。”岑竹接过茶盏,闻了闻香气,这茶真是没得说。
“只是不知道,如今的菊花,还被不被宫人重视?”莫安易知道这场聊天的每一句话都不是废话,只能小心再小心。
“怎么不重视,你来的路上没看到吗,那些宫人们都忙着把之前的三角梅和茉莉换成菊花吗,菊花色艳,又合时节。”现在宫里皇帝去世的消息并没有传出去,不然只会更乱,一切照旧,只是宫里的人知道这的主子要换人了,岑竹把茶盏放下,看向这位三皇子。
“可众人也只是碰上重阳才偶尔搬出菊花,平时怎么看得到。”莫安易有些苦涩地笑了笑,他知道自己是什么情况。
“从前不时兴,不代表以后不能时兴。”岑竹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表现的这么消极,明明找自己就是想拼一把,还老是自怨自艾,觉得自己不行那为什么还要来找她?
莫安易看着眼前冷了的茶水沉默了好一会,他从小到大都是个很纠结的人,老是徘徊不定,甚至现在也是,他现在还想着让自己哥哥当皇帝也许也不错。
“花要是自己想落,谁也拦不住,可它要想开,也没人能阻止。”俞云舫将他眼前的茶重新换了一杯。
“我明白,我还想想试一试。”
“试一试,没有试一试,开就开,落就落哪有什么试试。”
“我要胜过他们!”
很好,这才对,只有拿出这种气势才能让人觉得像个皇帝,虽然岑竹也没打算真让他有实权。
“嗯,没错,就应该这样。”
“我会把血盟送到您面前,给我一天时间。”说完,莫安易起身向两人道别,他还要去准备血盟,他知道修士们都将这东西看做最根本的保证。
他走后岑竹并不急着离开,而是仍旧和俞云舫坐在一起饮茶。
“你觉得这人怎么样?”岑竹看向俞云舫。
“不够果决,但是也算可以。”俞云舫知道她问的是什么,她说的可以也不是指可以当一个帝王,而是当一个“傀儡”。
“你儿子是几皇子?”岑竹直视着她的双眼,等着看她的反应。
“他不是要死吗?”
没有恐惧,没有慌张,仿佛在讨论一件不相干的事,很好,岑竹很满意,那个孩子肯定要死,她就是想看对方是否已经完全放下。
“你想不想当这的主子?”
“别急着回答,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昭节宫。”将一根手指压在对方的唇上,岑竹示意她思考一会再回答自己。
这次俞云舫是真的愣住了,她没想到对方会问出这个问题。
她?皇帝?
她从来没想过这件事,她只是一个妃子,一个说话没人在意的妃子,但那是曾经,现在自己对面坐着的人是要扶持三皇子继位的人。
那她还是个妃子吗?
她好像从来没想当妃子,那当皇帝呢?当这里的主人呢?那这宫墙还是她的阻碍吗?是阻碍还是玩具?
她抬头看向始终保持微笑的岑竹,对方的野心或许比她想的还要庞大的多,对方才是真正的变局,这个变局,自己可以跟上。
“我要当,我要坐在前殿而不是偏殿的最上面。”
她等的就是这句话,岑竹知道对方只是一个习惯了被关在笼子里的野兽,而现在笼子她会解决,这头野兽需要做的就是重新长出自己的爪牙。
“如果你要顶着别人的脸过不知道多少年呢?”
“不管顶着谁的脸,坐在那里的是我。”
“你觉得你有这个能力吗?”
“我觉得自己有没有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觉得我有没有。”
这才是一个聪明人该有的样子,岑竹确实一开始是想要搞一个傀儡自己去做国师的,可一想那自己还得一直在这紫阳国,太麻烦了,还不如直接把傀儡杀了让另一个人顶替进去,一个真正有能力有欲望的人。
“你不怕我把紫阳国搞的一团乱吗?”毕竟她从来没走到过朝前,
“乱了又怎么样,就是所有百姓民不聊生整个紫阳国哀声遍野对我也没影响。”
“我会给你机会试试。”
“等着吧。”
岑竹大步离开了昭节宫,现在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 …
看着眼前的血盟,莫安易擦了擦汗,他见过无数生死离别,可朝堂上的事远比边疆的事恐怖,就像他害怕自己的父亲,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他依旧害怕,这是无法改变的,刻在骨子里的。
差不多了,也该去找那位岑修士了,晚了要是自己的哥哥也找去可就麻烦了。
将血盟收起来,他只带了四个亲卫便去往了对方的住处,带的人太多他担心对方觉得他没有诚意,不够信任。
敲了敲门,开门的并不是他见过的岑竹,而是一个姑娘,莫安易猜应该是对方的贴身丫鬟,毕竟这屋里他看了一圈也就这俩人。
“岑修士,这是血盟。”他示意侍卫都待在门外,这种事不能一堆人一起讨论。
岑竹接过卷轴,镜瞳也凑了过来一起看,上面写着的内容是莫安易继位后要将岑竹任命为国师,并且听从对方安排,不反驳对方决定之类的,岑竹大概看了一遍,反正这东西她也不是真按,糊弄糊弄就行了。
“行,没问题,那我按了。”说着,她划破食指按了上去,血液浸出一片纹路。
莫安易也赶紧划破手指按了上去,他认为定了这种东西对方肯定会帮他,毕竟这东西要是违反了可是要立誓双方身死道消的。
“放心,我会让你在位置上比你父亲坐的长久的多。”
不等对方回话,岑竹就继续说了下去。
“我现在需要你告诉我你两个哥哥的位置,还有他们的具体情况。”
莫安易的大哥也就是太子,长期住在宫里,和他的父亲关系最为密切,在出事前最为受宠,几乎所有人都认为继位是毫无争议的事,但是这位太子可不认为应该放松,关注自己父亲关注到了对方抬抬手就知道该递什么的地步他还养了不少死士暗卫保护自己以防万一。
二皇子迷恋占卜修炼到了一种痴狂的地步,或许也是因为有这种共同追求,皇帝也很喜欢这个儿子,他整日和自己找到的那帮不知来处的卦师们混在一起,出个门都要算十几次,还曾送给自己父亲一块龟甲用于占卜,父亲出了事以后更加害怕,压根不肯离开自己和那群所谓修士的住宅。
“你这俩哥哥真行啊,就这人还是皇子?”不说岑竹还以为这俩人是哪跑出来的先天不足呢,还皇子,狗屁。
“得了,你把他们位置给我,剩下的就在你府里休息着,什么时候我要人,你再出人就行。”
紫阳国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问题导致灵气稀薄,压根出不了几个修士,这让岑竹动起手来更是如鱼得水。
夜里她直接去了那太子的住处,抓住一个暗卫其实比她想象的简单,那人身上绑着一块腰牌,看来就是靠这个分辨是哪边的人,先让尸体站回原位,岑竹伪装成对方的样子就直奔二皇子的住处。
二皇子有一妻一妾,两个儿子,府邸里加上那些所谓修士和侍卫一共也就几十人,还有一部分侍卫在偏院,这部分也算进去,岑竹也能一夜杀完。
“谁在那?”巡夜的随从感觉自己看到一个黑影闪过,下一秒脖子一凉,已经再发不出声音。
“今日你父亲教育你的都记住了吗?”女人正拉着儿子叮嘱明日读书时可不要再惹父亲生气。
“娘,外面有人。”没想到小儿子这时候却从后面揉着眼睛走了出来。
“怎么还不睡,外面当然有人。”女人看着这两个孩子只觉得头痛,白日里和那些莫名其妙的人打交道就够麻烦了,此时也只能起身去看小儿子,却看到对方身后有一道影子。
“凶卦!”
“中吉!”
“不能出去啊大人!”
“大人,这卦像是这么说的,并非凶相… …”
拿着好几张不同的卦象埋头苦思的二皇子突然感觉有风吹过,难不成是哪个窗子忘了关?
第二日莫安易是被急呼叫醒的。
二皇子全府被杀,一个活口都没留下,就连俩孩子也砍成了四份,死士侍卫也都死在院中。
“只剩下大哥了。”他想擦擦汗,可又觉得不能表现的这么慌张,是自己让对方去做的这些事,是自己杀了二哥的全家。
这就是亲人吗。
这日夜里,岑竹不紧不慢地推开了他的院门,她正摆弄着手里的腰牌,昨天她故意露出腰牌让几个人看到,又让他们慢些断气,就是为了留下线索让人们知道这是太子动的手。
“全杀了?”
“当然,留活口你还想不想安安稳稳做你的皇帝了?”
岑竹真的很怀疑这人到底是不是长年在边疆驻阵,怎么死几个人跟遭了雷劈一样。
“剩下的要怎么做?”莫安易感觉自己好像成了个空壳,什么也不会。
“等着,等着你大哥被你二哥的人杀了。”
偏院的那些侍卫她没杀,现在镜瞳应该已经混入其中了。
月明星稀,真是适合杀人的夜晚。
太子宫门外传来阵阵喊杀声,原本靠他的那些侍卫和死士应该是绰绰有余的,可他却听着声音越来越小。
等他想要仓皇出逃时已经太晚了,一个脸上裹着黑巾的人冲了进来,月光下,他看到对方的眼睛中是一对竖瞳。
完事后镜瞳拿出提前准备好的遗诏拍到了太子的身下,反正只是个说法,到时候谁做了皇帝谁才能决定史书怎么写,随便安个罪名就行。
“你这的茶叶不错啊。”岑竹慢悠悠地端起了茶盏,其实这三皇子的茶还不如俞云舫的茶好。
“岑竹,解决好了。”此时从太子处回来的镜瞳从窗户外翻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枚戒指,是太子手上拽下来的。
接过那枚血淋淋的戒指,莫安易不知怎么想起了自己的父亲,这戒指好像就是父亲赐给哥哥的,如今却到了自己手里。
“你先不要继位,要装出一副为兄弟悲伤无心登基的样子,最好披麻戴孝地待在你这府上,这几日宫里会传出消息说你父亲驾崩,紧接着,会死一批人,这批人死完以后,你宣称为了国内安定立马登基,不出半月,瘟疫全消。”
听着这一连串的安排,莫安易只能点头,他没想到对方已经算到了这个地步,什么时候登基,登基前后要发生什么事,什么人死,什么人活,都被对方计划好了。
“瘟疫也能治好?”
“当然能治好,这些事我都会解决。”岑竹觉得自己说的已经够详细了,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也都说了,对方只要听自己的话登基是没问题的,不仅没问题,登基后百姓还得称颂他。
回到宫里后,岑竹和镜瞳找了个最高的宫殿坐到了屋顶上。
这几日宫里应该会用悲伤过度心悸而死作为那皇帝的死因宣布出去,顺位继承人已经成了那个三皇子,肯定会有人怀疑这是他的计谋,没关系,最后一批因瘟疫而死的人里会有他们的位置。
“太乱了,好麻烦。”岑竹感觉还是晚上坐在这吹吹风更有意思。
“我也觉得,全是人,说来说去的,有什么意思。”镜瞳直接身子一歪躺到了对方的腿上,她不知道为什么人要为了什么当皇帝争来争去,即使不当皇帝,人们也能找到各种理由去争,一直争到死。
回去后还得去一趟北郡,去找许府,把他们大公子的遗物送过去,也不知道这家人能不能承受住这么大的打击。
可惜啊,可惜姓许,他们一家人都这样,骨子里太相信正道是唯一的路子,见到像自己一样的东西就像见了瘟神,不过做的也对,自己杀了不知道多少人,在正道修士们眼里,可比瘟神该死多了。
岑竹又想起对方在被自己杀死之前说的话。
“嫉妒?”
“什么?”镜瞳没听清楚对方突然冒出来一句什么。
“那个男的死之前说我嫉妒他。”
“他故意的吧,死之前想气你。”
嫉妒吗?她不是嫉妒,她只是恨,她恨这个天才命修许玉翡,恨许洛意和许泽兰,也恨许夫人和许父。
“你比他们好多了。”
镜瞳摸了摸岑竹的脸,她是在说实话,她真的觉得岑竹比那些人都好多了,她不觉得那些人有什么好嫉妒的。
听到对方这么说,岑竹只觉得自己还不如镜瞳豁达,对方总是这么说,好像自己真的就是世界上最好的那个人。
好像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