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路程比之前加起来都长,两人在路上硬是走了半月才终于摸到朝云的边境,朝云是扶风国对于这个国家的称呼,具体这国家叫什么岑竹也不清楚。
穿过属于天牝境内的一片沙漠,就算到了朝云,岑竹还以为和之前一样直接去找最近的城就行,结果迎面撞上了那高耸的城墙,不,不能说是城墙,应该说是国墙,下来的卫兵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头发是在扶风少见的棕色,岑竹摆了摆手,打手势表明自己听不懂。
对方疑惑的打量了两人几遍,转身去找人,没一会,过来三个士兵,挨个用不同的语言和两人问话,一个听不懂,另外两个一个说的是天牝语一个是扶风语,岑竹指了指这两个人,想着天牝怎么也是邻国,最后选择说自己是天牝人,扶风国的大老远来这确实有点可疑。
”从天牝来干嘛的?“那个说天牝语的士兵一边询问两人的来历一边领着她们往墙内走。
这是岑竹第一次见这么繁复的进关文件,一张接一张,恨不得把她祖宗十八代都问出来埋在哪。
”修士?“那人看着岑竹写过的文件皱了皱眉,怎么现在还有修士往他们这走?
”是,师傅说机缘在此,让我自己出来寻找。“岑竹实在不知道还能扯什么谎,她不了解朝云,不知道什么身份最合适。
”有没有人给你证明?“
”有的,玉浮梁城主可以,但是没有信物... ...“
”用不着,我们会确认,这是最后一张,从哪来的,经过哪里,精确到镇或者村子,只要有名字的都写上去。“
是因为打仗所以才这么谨慎吗?
镜瞳那份岑竹也给写了,毕竟万一两人写的不一样还是有点尴尬。
把那沓写满的纸递过去,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待,对,文书交上去还不能入境,还要等着批复。
”这边是不是在打仗?“等待的时间,岑竹跟这人打听起朝云的情况。
”是,和司彘,进去以后有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内不离开朝云记得去找人录部再重新写一份这东西,每次期限都是一月,没有永久的。“
每个月写一次?这国家是不是压根没有其他地方来的人?这也太麻烦了,来这的人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估计都得被逼走,这么想着,她还是点头说是,来往的人们穿着不是和士兵一样的盔甲就是几乎一模一样的藏青色衣服。
”衣服也有规定吗?“坐在这看了半天,岑竹愣是没找到一个穿其他衣服的人,怪了,这种事要求有什么用处?她总觉得这的人有些古怪,但暂时还没法归纳出是哪里古怪。
又过了半个时辰,终于下来了一个士兵,递给她俩一人一个腰牌。
”记住,只要在朝云,就必须带着这东西。“
腰牌上什么也没有,岑竹猜测就是单纯为了区分外来的和本地百姓的工具,进了城,古怪的感觉更加强烈。
这次倒不是清一色的藏青了,但满打满算也就五种颜色,甚至连发型都不超过三种,没有饰品,没有能和其他人区分开来的衣服,两人站在人流中有点眼晕。
”这的人怎么看起来都差不多?“
镜瞳的目光从每一个路人的脸上扫过,木然的,严肃的,所有人都像马上要冲出去杀敌一样,她往岑竹那靠了靠,这地方也太诡异了。
士兵在她们离开前给了客栈的方向,两人在人群中扎眼到离谱,可奇怪的是周围的人却像是看不到这两个异乡人,自顾自步履匆匆。
有铺子,但卖的东西都一样,衣服平均地挂在墙上,五个颜色,店主都是穿灰色长袍的人,他们面无表情地看着店铺外面的街道,没有人吆喝,如果有人要买替换的衣服只要走进来直接拿下衣服付钱就行。
”东面好像又发生了正面冲突。“
”他去了北面,那里现在正焦灼。“
走到客栈时,岑竹已经听了一耳朵的战况报告,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能听懂这些人说话,不过怪异的事情经历多了也就习惯了。
这的人甚至连交谈的内容都大差不差,他们是不是统一制造出来的傀儡岑竹都有些怀疑,统一的衣服,统一的发型,统一的语言,统一的思想。
这城里住的真是活人?
等到了客栈,岑竹才终于感觉回到了人间,坐在桌子旁交谈的两人说的是天牝语,内容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应该是关于自己以前认识人的讨论,店主此时倒成了特殊的那个,他穿着灰色的长袍,冷漠地给两人指出房间,甚至没有在柜台后移动一步。
上楼时刚好遇到下楼的客人,说的是扶风话,岑竹打量着这人,是两个戴椎帽的,一男一女,谈论的内容是对于这朝云的不满。
”真受不了这,屁大点事竟然也要写那么多有的没的。“
”要我说还是换个地方。“
两人的手上都带着茧子,不是务农的茧子,岑竹侧身让两人先过,这两人不出意外是跑到此地的逃犯,毕竟除了这理由她也想不到还有什么原因千里迢迢来这受苦。
进房间以后岑竹才发现竟然没有窗户,几乎是个放大的盒子,昏暗过头,只能拿出长明灯用灵气催动照明,看样子整个客栈全是一模一样的房间,这下好了,彻底分不清白天黑夜了。
因为这的人实在太相像,岑竹也摸不清自己到底要找谁,只能又拿出那个草人,给白松系上一条绳子,这样就能带着它出去,不过暂时还没这么做,大街上没一条狗,岑竹和镜瞳怀疑这地方的狗也有统一的去处和安排。
因为实在新奇,两人当天没急着再去找人,她们顺着客栈下的那条路一直走,看到穿不同颜色衣服的人就猜测他们是负责什么的。
到了夜里,街道尽头的一个黑色建筑的顶端点起一盏格外明亮的灯,她们俩也顺着人流往那走,几乎所有人都在往那个方向移动,好像循着气味活动的某种爬虫,他们不靠眼睛,靠某种特殊的构造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
这黑色建筑的构造很奇怪,好像一个倒置的塔,给人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岑竹抬头看着在最高处的塔底,又看看最底下的塔尖,她还挺喜欢这种风格,好像天和地都翻转了过去。
可惜进门时就不太顺利了,因为是外来的,岑竹和镜瞳被门口的侍卫挡了出去,问原因也只说是仅对内开放,很明显她俩人不属于内。
没办法,只能在外面隔着铁栅栏门看,虽然距离有点远,但对于她们来说也不是什么问题,就是再远一百米俩人也照样能看清楚站在台子上的人长什么模样。
“他怎么穿的不和其他人一样?”镜瞳扒在门上,侍卫当没看到,毕竟只要不进去就不算违规。
塔内没有特殊的照明,统一用的是蜡烛,烛火随风忽闪,映的人脸上一块黑一块红。
最后面的台子上站着一个须发全白的老人,剩下的人都跪坐在地上,岑竹看了看他们用的垫子,都是统一的黑色,而且有些薄,这种厚度估计跪不了一会就得把膝盖硌出痕迹。
老人拿着一个金色的杯子,开始大声宣读什么,说的是本地语言,岑竹感觉自己好像一个耳朵能听懂一个耳朵听不懂,干脆把听不懂的那个耳朵堵上。
“不要苛责他人,神不会原谅苛责的人,在天明以前,为自己犯下的过错赎罪… …”
乱七八糟的,岑竹凑在镜瞳的耳边给她翻译,对方也皱着眉头。
“讲这些干什么?”
“谁知道,这不都是废话。”
后面老人又开始讲一些更莫名其妙的东西,什么这个神那个仙的,讲他们是怎么飞升怎么为其他人带来救赎,感觉有点像小时候躲在别人家门外听到他们给自己孩子讲的神话故事,岑竹感觉烛火又晃了晃,连这点也很像那个时候。
当时屋子里比外面还待不住,她就跑到隔壁没人的棚屋里待着,棚屋挨着那家人的里屋,他们家的孩子睡得早,母亲坐在炕沿上给迷迷糊糊的孩子讲些东西催眠。
和这人讲的有点像,不过那母亲说的神仙都没这人说的这么善良和乐于助人。
岑竹想起今天一整天都没看到一个有修为的人,这地方和紫阳国不一样,灵气也算可以,按理说不应该一个修士也没有,除非是这压根没有修行这回事,可现在对方又在讲修行成仙,这不就自相矛盾了。
底下跪坐着的人们双手合十双目紧闭,好像真的都在请求神明原谅他们的过错。
“有什么错好后悔的,有病。”岑竹懒得再盯着这群人看,转而看向空无一人的街道,她看到斜对角的方向也有一个亮点,也是,这么多人,一个塔可装不下。
到了午夜,钟声响起,大门重新打开,人们又开始往家里走,岑竹逆着人流看向台上的那个老人,没想到和对方对上了视线。
老人笑着举了举手中的杯子,好像在和一个老熟人打招呼。
岑竹环顾四周,只有她还在看对方,看来确实是在和自己打招呼,所以她也挥了挥手回应对方,老人微笑着走下台子,走到了后面,消失在了一扇木门后。
“你认识他?”镜瞳好奇地往那人最后消失的地方看,可惜什么也看不到。
“不认识,我都没来过这怎么可能认识。”岑竹摇摇头,人都走了也没什么好看的,于是也顺着人流往客栈走。
走到半路,镜瞳戳了戳她的胳膊。
“有人一直在看咱们。”
确实,都看了一路了,岑竹感觉到视线来自后方,快到客栈了她干脆扭头去寻找视线的主人。
一个人的脑袋微微向左歪了歪,就是她了,虽然目光自然地落在前一个人的头发上,但肌肉变化证明她在紧张。
岑竹干脆停下来等着对方走到自己旁边,然后靠过去。
“有事吗?”
对方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头发梳的一丝不苟,好像一个固定的整体。
她不回话,只是依然保持原来的速度往前走,好像没看到岑竹也没听到对方说话。
可很快她就不得不停了下来。
“你刚才好像有事找我们。”不是疑问句,岑竹只是在陈述事实,她拉着女孩的袖子,等着对方给她回答,这人有问题,没有修为,但是怪异的有灵力波动。
“… …没见过外来的。”女孩憋出来几个字,她的眼下有一颗痣,不说话的时候习惯性地咬牙,就像一直在吃什么东西。
“你们刚才去干嘛了?”镜瞳那丁零当啷的饰品一杵过来吓得女孩往后缩了缩。
“听神。”
原来在那听讲故事叫听神?
“你们怎么都打扮的差不多?”
女孩这回一个字也没憋出来,嘴唇抿到一起,好像很为难。
“算了,没事了。”镜瞳知道对方可能也不知道回答是什么,摆摆手回到了岑竹的旁边。
之后看女孩实在窘迫,岑竹也没再问什么,和对方说了再见就回到了客栈,桌子旁坐着另外三个人,说天牝语,皮肤晒的很黑,讨论的是朝云和司彘的战况。
“你说这什么时候是个头?”
“谁知道,不是说都打了几百年了吗?”
“这打个什么劲,我听说在北边那又死了不少人,真是有劲没处使。”
“哈哈,可别说了,我估计还得再打几百年哈哈哈!”
回到那跟棺材一样的房间,岑竹有了个猜想。
打了几百年还在打?
也没听说有什么非打不可的理由。
会不会,是这仗压根没想停?
如果不打仗,国家里的人生活差劲肯定得埋怨朝廷,可如果打仗,百姓就会埋怨甚至怨恨敌国。
如果按这个思路,那打仗岂不是对朝廷有利?
如果对面也是这么想的,不,不能顺着这个思路,对面说不定压根没在打仗,自己这进来都费这么大力气,朝云内的百姓要出去岂不是比登天还难?
一场根本不存在的,虚拟的战争,别说几百年,就是打几千年,只要朝廷还在,只要朝廷还能控制住场面,岂不是能一直“打”下去?
怪不得,怪不得。
原来打仗这么有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