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那不成器的师弟被对方放到了旁边,伏蛇原本两个相同的人形半身如今只剩下一个,那人不慌不忙地甩甩剑上的血。
下一秒,对方已经消失在了原地,茅清秋抬头看去才发现那人竟是已经到了伏蛇的面前,没有用法术,难道是习惯了只用剑吗?
伏蛇的手臂眼看着就要刺进对方的身体,她想出手,却只见那人像是早有预料,转身躲过那手臂轻描淡写地一抬手又斩下了这条胳膊。
伏蛇原本速度极快又难以预料的动作在对方眼里却好像看过了千百遍的折子戏,起承转合都在意料之中,黑色长剑以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速度划过伏蛇剩下的那个人形的脖子。
“咚。”
一颗脑袋掉到了地上。
“多……”茅清秋想道谢,还问对方是谁,却闻到一股血腥味从身后传来。
那杜聋被砍掉了一半脑袋竟然还不甘心就这么跑?!
还不等她回头,刚才那柄仅用了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就杀了伏蛇的黑色长剑便带着破风声飞过了她的耳边。
这次不用回头她也知道结果,那杜聋一定死透了。
“那东西很记仇的,你砍了它半块脑袋,怎么可能就这么走了。”对方一抬手,刚才从自己耳边带着风过去的黑色长剑便飞了回来,上面多了几分血迹,是那杜聋的。
那人微笑着收剑,动作说不出来的轻松写意,茅清秋这才发现刚才尽管对方和伏蛇贴的那样近,现在对方身上却没有沾上一滴血。
怎么做到的。
这人是个看上去二十多岁的女人,柳叶细眉下一双桃花眼,气质不凡,但修士的年龄谁也不知道,二十多岁只是她的外表,这种修为和能力,茅清秋猜对方起码得有八九十,这很正常,修炼到境界以后外表还不是随自己控制。
“多谢阁下刚才出手相助,实在没想到会在这里同时遇到两只妖物,抱歉我们这次仓促出行没带什么,只能用这些……”
“诶,免了,举手之劳,我又不是为了让你们谢谢我才出手的。”女人笑着挥了挥手,表示自己压根不需要什么谢礼。
“在下是悬微宗修士茅清秋,这两位是在下的师弟祁明章和肖旋,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哪什么尊姓大名,在下陈玉翡,一介散修。”
岑竹向来是在脑子里想到哪个死人名字就扯出来用哪个,现在的脸自然也是随便捏的,可能是到了北边,她就下意识扯出来了许玉翡的名字,别说,她真觉得这名字挺好听。
散修?这种境界的散修?
站在茅清秋身后的祁明章嘴角抽了抽,他再也不想抢出远门的外派任务了,本想着宗门里无聊又憋屈出来天高地远多自由,现在天下都乱到这种地步了吗,想给肖旋打眼色却发现对方一副出神的样子,压根没看自己,光顾着看前面说话的人了。
服了,不靠谱的玩意,一转眼就叛变了。
“那,那陈道友你这是要往哪去啊?”
听见身后的肖旋说话,茅清秋面上不显,心里却觉得对方也太唐突了,刚才一句话不说现在开口就是问对方往哪去。
“哦,我吗,我要往承望山脉走,你们呢?”对面的女人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唐突的地方,直接伸手指了指承望山脉的方向。
“我是北郡人,只是一直在外云游,如今听说家里不太平,自己家出事当然得回去看看。”岑竹说的理所当然,北郡人不止把自己家看的重要,他们甚至把整个北郡一块当成自己的家,他们是真能说出这种话来。
原来如此,宗门里好像确实之前也有北郡的弟子回了家,估计和这位陈玉翡的理由一样,担心家里出事,茅清秋还以为是正常的归家,没想到是因为如今承望山脉的混乱。
“你们呢,这是要往哪去?”岑竹顺势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嗯……”
要不要说出来?茅清秋突然迟疑了,对方刚才救了自己三人的命,按理说这种大恩当然是没得说的,但……
“啊,不方便就算了,我就随口一问哈哈。”
“不,其实也没什么,刚才是因为在想怎么说,因为我们也不确定往哪去,现在要说的话,方向大概也是往承望山脉走。”
早这么痛痛快快不就完了吗。
“你们也要往承望走?”岑竹假装有些惊喜地往前走了两步,“咱们顺路啊,太好了,我还说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呢,这事整的,刚好还能搭个伴。”
不能问对方愿不愿意同行,要率先直接提出要求,拒绝刚刚才救下自己性命大人肯定比回答困难。
于是岑竹就看着茅清秋的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说“陈道友愿意和我们同行自然是我们的荣幸。”
哪里哪里,是我的福气。
就这样,原本三人的队伍变成了四人,领头的还是茅清秋,因为“陈玉翡”本身就不着急,她只是回承望山脉看看情况,没要紧事情,只是跟在三人的后面,祁明章依旧走在第二个,肖旋这次倒是和他拉开了一点距离,连说闲话都少了。
因为他去找别人说闲话了。
“陈道友,你回这边之前在哪云游啊?”
“我?我从南边来的。”
“南边,南疆吗?”
“比那远,我从天牝来的。”
“天牝?!真的吗,那地方不是在大漠里吗?!”
“对啊,什么都没有,一片黄沙,看不到头。”
“陈,陈道友,那你是怎么去的天牝……”
叽叽喳喳的,吵死了,岑竹跟他东拉西扯着乱七八糟的东西,这人怎么嘴这么碎啊,那舌头跟停不下来一样,话就这么多?但是又不好控制他让他闭嘴,毕竟一下安静下来非常懂事反常的情况很容易让前面那俩人察觉到不对。
而且唠就唠吧,就当为了后面唠出点东西来做准备了。
听着后面自己那倒霉师弟跟开了闸一样停不下来的话头,茅清秋感觉自己都头疼,虽说陈玉翡估计是不会在意这种小事的,毕竟可能在对方眼里这小子跟自己重孙子差不多。
到了夜里,依旧是轮流守夜,说实话岑竹真不太能理解肖旋和祁明章这俩人非得休息的想法,都修炼一定境界了浪费这时间,休息休息,整天就知道休息,别人就是在你休息的时候把你超过去了,反正她是这么想的,她认为绝大部分修士也是这么想的,当然其实这种想法并不是主流,只是岑竹不知道。
不过也不至于太过分,一次换就天明了,麻烦,岑竹还是觉得麻烦,当然不能说出来,肖旋和那个祁明章一起,她和茅清秋一起,毕竟男女分开比较好。
茅清秋是真的不太喜欢说话,岑竹能感觉出来,她干脆也不说话,对方又拿出那把玉剑擦拭,她也拿出剑擦,别说,越看自己的剑越喜欢,怎么能这么漂亮,黑中透着血色,平时只是杀人的时候拿出来,岑竹擦着擦着忘了要借着这事跟对方开口了,光顾着欣赏自己的夜晷了。
幸好茅清秋比她还入迷,岑竹回过神的时候对方又跟之前一动不动,像个木偶,只是呆愣地盯着自己的那把剑,好像魂魄被吸了进去。
真是奇怪,岑竹看着那把剑,这把剑一定是别人送给茅清秋的,她敢确定,现在看茅清秋的样子,莫非是这人和她掰了?
“茅道友,你这把剑不错啊?”
反正她这一路上的表现就是不拘小节,现在自然也不会显得怪异,岑竹走到了对方的旁边,微微弯腰,更加靠近观察着这柄玉色长剑。
“它叫什么?”
它指的当然是这把剑,剑修的剑都有名字。
茅清秋的呼吸停滞了一下,抿了抿唇才说出来手中剑的名字。
“永秋,它叫永秋。”
“永秋,永远的永,秋天的秋?”岑竹只是随便一问,结果转头却捕捉到对方怔住的表情。
嗯?
我说什么了?
也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表情被对方看到,茅清秋下一秒便变回了平时的神情,岑竹假装并未发现,伸出手指轻轻碰上了玉剑。
“真是一把好剑啊,茅道友,是你们宗门器修所铸?”
“……不,不是,是一位朋友所赠,我也不清楚是何人所铸。”茅清秋低头看着在月光下泛着寒光的玉剑,虽然看上去有些像冰,但摸上去却只觉得温润,她当时说是因为这种玉的材质特殊,甚至不会像其他玉一样因为放在寒冷的环境里就跟着变得冰凉。
“嘿,要不说有缘分呢,我的剑也是朋友送的!”岑竹拿出了自己的夜晷,又开始胡诌。
“你也能看出来我孤家寡人一个,买不起好剑,更铸不起,一开始只能用些别人看不上的,不过我觉得也没什么所谓,有的用就行了。”她笑着摇了摇头,“后来我认识了一个人,她和我不一样,家里很有本钱,家中也有修道之人,阴差阳错,我俩就成了朋友,我俩每天在一起,有一天她发现我用的剑是这种档次,骂我怎么不早说话,说剑修怎么能用这种剑!”
说到这,岑竹还给茅清秋比划当时的情况,好像真的有这个人,好像真的有这么个情景。
但尽管她的语气和动作如此,眼睛却始终盯着茅清秋的脸,她要注意对方在哪一部分有神情变化。
“隔天她就给我拿来了一个匣子,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她神神秘秘的让我打开,结果一看,里面就是这把剑,我当时还开玩笑说怎么黑漆漆的,她说你懂什么,这叫大道至简哈哈哈,她也就是胡说罢了,不过剑确实是把好剑,我真的很谢谢她,如果不是认识她这个朋友,估计我现在还拿着把破剑呢。”
明明是很轻松的话题,可在岑竹说完后,茅清秋却张了张嘴,一时什么都没说出口,她想说些什么,可脑子里和眼前又似乎混了太多东西,堆在一起,让她说不出来。
“怎么了吗?”岑竹依旧挂着笑,那双伪造出来的桃花眼中黑色的瞳孔如同深渊,注视着对面的女人。
茅清秋突然觉得有些害怕,没由来的害怕,这双眼睛让她感觉有点熟悉,哪里熟悉?
哪里熟悉?
一条来自空中的长舌悄然舔上了她的侧脸,除了岑竹和不远处的镜瞳外没人看得到。
“没,没什么。”茅清秋摇了摇头,她看向对方的那把剑,纯黑色的长剑,和自己一样是朋友所赠的长剑。
“只可惜她现在还在云游,她太爱游山玩水啦,比我爱自由的多,现在指不定在哪,也许在北海,也许在紫阳呢哈哈!”岑竹又是一阵肆意的笑,她伸手拍了拍茅清秋的肩膀,看着对方那再次黯然的神色满意地转身。
“狗。”
“蛇。”
“雾。”
“雾。”
“鱼。”
最后的结果显然是“雾。”
起码知道了要找的尸体是她杀的人,但岑竹有点摸不着头脑,雾?之前不是没出现过非活物的东西,比如油之类的,但雾这东西有什么内涵吗?看不清东西?
后半夜是肖旋和祁明章,但岑竹又不用休息,她光和那茅清秋唠了还没和这边唠呢。
换班的时候茅清秋走的快,她故意走的慢,落在后面,和那两人碰上,碰面打了个招呼。
“诶。”
打完招呼的祁明章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看到眼前的女人一伸手碰了自己的脖子旁一下。
“怎么了?”他下意识往旁边挪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什么都没有。
再一看,对方的手指尖上有一只瓢虫。
“哈,没事,大概是刚落上来,不好意思,我下意识就伸手了。”岑竹弹掉瓢虫,再次拱了拱手,跟着茅清秋刚才走的方向大步离开。
“吓我一跳。”祁明章看着对方离开,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转头看到旁边的肖旋还扭头看个不停就来气,抬腿踢了对方一脚。
“看什么看,眼睛快长后脑勺了!”
刚站那没一会,便听不远处一阵鸟雀惊飞的声音,肖旋立马精神了,看向旁边的祁明章。
“祁师兄,怎么回事?”
“应该是野猪之类的吧,怎么了?”
“额,没……”
“你想让我去看看?”
肖旋其实就是这么想的,但是他又不好意思说出来,本来觉得肯定就这么过去了,谁成想今天的祁师兄突然就这么贴心。
“你在这等着吧,反正也没有妖气,顶多就是那些动物,看你怂的。”祁明章说完便大步流星地走了,肖旋看着松了口气,太好了,看两眼怎么了,稳妥点不好吗?
“怎么了这是?”刚松气,就听见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女声。
嗯?!
“陈,陈道友,你怎么来了?”肖旋看到又回来了的“陈玉翡”有点懵,对方不需要休息吗,转念一想,好像,好像宗门里那些修为高深的师兄们也是休息少一些?
“啊,我不累,好像听到什么声音,就过来看看。”刚控制祁明章走远,踩着点过来的岑竹假装不知道怎么回事,还环顾四周找另一个人的踪影。
“祁师兄去那边看情况了,应该是动物,就是,为了稳妥嘛。”当然不能说是因为自己胆子小啊!肖旋给祁明章的离开找了个理由,祈祷对方先别回来的这么快。
“哦,我说呢,诶,对了,刚才跟你们茅师姐闲聊的时候,我看她那把剑很特别就问了问,她说是朋友送的,她朋友这次没跟你们一起来吗?”岑竹往对方那靠了靠,一脸好奇地等着回答。
“你说茅师姐的剑?”肖旋一边的眉毛挑了起来,舔了舔唇,但看了一眼旁边的“陈玉翡”,还是选择又开了口。
“嗯,茅师姐的剑是荣若初,额荣师姐送的,荣师姐,额,她,她们之前一次外出除妖的时候,嗯,出了意外……”
他说的磕磕巴巴,估计是不知道怎么措辞合适,不过岑竹也能听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了,这送剑的荣师姐已经死了,除妖的时候出了意外,而且既然他用的是“她们之前一次外出除妖……”那就应该是茅清秋当时也在。
原来如此,也不算难推测啊,合情合理,至于“雾。”大概是对这两人有某种特殊意义,故事发展岑竹觉得应该和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
已经知道了自己想要知道的,懒得再和这人演戏,直接让他自己站到一边,林中的祁明章也被控制走了回来,如同两个提线木偶。
肩膀上突然搭上一双手,但岑竹并没有动,镜瞳把脑袋放到了她的头顶。
“是那个女人吗?”
“嗯哼。”
“明天杀了他们几个?”
“好啊。”
“让我看一眼沙漏!”
“给你。”
沙漏的上半部分大概还剩三分之一,镜瞳盯着沙漏说了句还行吧,但表情显然是还挺满意。
“行了,还是先保持段距离,明天动手的时候给你信号再出来。”岑竹捏了捏镜瞳的脸,对方的头发缠着她的手腕,听她这么说还是听话地提着白松窜回了林子里。
镜瞳是很懂事的,岑竹一边往茅清秋那走,确认镜瞳和自己有相当一段距离后拿出了灵戒中的沙漏,瞥了一眼,又扔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