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玉成见苏大虎挡住视线,不甚自在地摸摸鼻子,转身朝阿财走去。
指指他怀中的两木盆,颇为生硬地转了话题,“你这一直抱着的是什么?”
“回少爷,这盆子里是四副猪下水。”阿财见自家少爷走来,赶忙抬手抹了把额头的汗,“您离开之前让小的去同县城里屠户打个招呼,小的在将人扭送到衙门后,便去了一趟城西集市,已经同屠户们说好了,以后猪下水正常供给苏姑娘他们。
临走之前,正好瞧见他们摊子上还剩着猪下水,便索性带了回来。
也省得苏姑娘待会再多跑一趟。”
“办得不错。”覃玉成视线从猪下水上头扫过,满意地点点头,“不枉苏姑……婳儿特意大老远带林檎果给你。”
“这是小的应该的。”阿财咧嘴笑。
笑到一半才猛然愣住,旋即,发出鸡鸣般的惊叫,“少爷您说什么?苏姑娘送小的林檎果?!西戎王每年进贡皇上的林檎果???”
“小点声。”覃玉成只觉耳朵像是被人锤了一拳,没好气瞪他一眼。
又抬手指指桌上的菜篮,将林檎的事简单说了一下。
阿财听完,一会儿看看苏婳,一会儿看看林檎,要不是手上抱着两个大木盆,当真是要抱着苏婳痛哭流涕起来,“苏姑娘,阿财就一个奴才而已,哪里配吃这些果子,阿财……”
林檎果一个便价值千金,可苏姑娘一给就给了他四个。
同家中几个主子的分量完全一样。
苏姑娘不仅将他放在心上,而且完全没将他当奴才啊。
苏婳看到他快要哽咽的模样,连忙轻笑出声,“就是几个果子而已,哪里值当这般,再说,你帮我揍高衙役,买下水我都还没来得谢你呢。”
“不,不用谢,这都是小的应当的。”阿财连忙摇头。
“德行!”覃玉成白他一眼,让将猪下水放一旁,又问起宋贾仁几人的处置。
阿财抹了抹眼睛,“状告醉仙居的百姓足足有十数人,宋贾仁和小六子进衙门之后,便一人挨了大人三十个板子。
而且,小的方才从县衙回来之前,大人便说了,待醉仙居钱财债务等一应事务结清后,便遣了宋贾仁、小六子和高衙役一同去西戎边疆挖城墙。
一直挖到死,都不准再回清水县。”
覃玉成闻声,顿时笑了,“挖城墙,父亲大人这招可真是诛心呐。
西戎与大禹边境的城墙,出了名的难挖,每日只有一顿粥饭,还得早起晚睡日夜不停地挖。
而且,被扔去那儿的全是犯事的人,一个比一个狠,对于他们三个这种过惯好日子的人而言,以后的日子,可算是比死还难受。”
“什么诛心?”李红颜睨他一眼,“你爹分明是照章办事。”
覃玉成咧嘴,点头如捣蒜,“是是是,娘说的对,父亲大人只是照章办事罢了。”
苏婳挑了挑眉,不由想到上次孟家找王二狗去家中偷玉簪一事。
孟永富使银子给衙役想保孟程氏出来,没成想被县令撞见,反而给孟程氏增了一年徒刑。
如今,这般折磨人的法子,想得可真好。
这覃县令,倒是个有趣的人。
李红颜身后的仆妇见主子们谈得差不多,目光瞥向院门口了一会儿的小丫鬟,瞬时福了福身,“夫人,厨房午食已经备好,可要现在命人送过来?”
“哟,瞧我这记性,快让她们上菜。”李红颜一摆手。
许久没见着苏婳兄妹这般能聊得来的人,一时聊得快忘了时间。
说罢,又朝苏家兄妹笑道:“婳儿,大虎,李姨不知道你们喜欢吃什么菜,便让厨房的人每样都准备了些,要是有不合口味的,可一定要同我说,我待会让人重做……”
魏蒹葭实在听不下去了,抬步上前,冷冷道:“姨母,蒹葭身子有些不爽利,先行告退。”
李红颜话头一顿,转过头,便见魏蒹葭小脸一片苍白,同身上大红色衣裙比起,更是白得过分,“蒹葭这是哪里不舒服,可要请府医过来瞧一瞧?”
虽然这个外甥女的脾性和她庶妹李红洛有得一拼,都令人不大欢喜。
但到底是血浓于水的关系。
魏蒹葭抬眸望一眼覃玉成,见他视线一直落在苏婳身上,咬唇摇摇头,“蒹葭没事,就是有些累了,想歇一会儿。”
说罢,也不待李红颜反应,直接行了个礼,转身离开。
“小姐……”地上一直跪着的秋霜见魏蒹葭转眼就消失院门口,一下愣住。
她家小姐怎么就这么走了?
李红颜眉头轻蹙,看向地上的秋霜,声音有些冷,“行了,起来吧,以后说话做事之前先想想自己的主子,再有下次,覃家的规矩也不是摆着看的。
回去好好照顾你家小姐,蒹葭若有哪里不舒服立马来报。”
“是,奴婢知道了,多谢夫人。”秋霜心头一凛,赶忙应声。
支棱一下爬起,飞快往院外去追魏蒹葭。
厨房的丫鬟们端着一碟碟菜食过来,苏家兄妹跟着李红颜三人到饭厅时,便见大而长的红木桌上,已经摆好满满当当一桌的菜食,瓷白雕花的碟中,映着一道道各色吃食,令人脑中瞬时浮现出活色生香四个大字。
“婳儿,大虎,你们坐。”李红颜让下人退下,只留下两个布菜的仆妇。
覃玉成挑了苏婳右边的座位坐下,轻笑着介绍,“婳儿,大哥,面前这五道是糟鸭、焖青鱼,炖牛肉、烩鹿块,胭脂鹅脯,旁边是瑶柱鸽汤、野山菌炖鸡,然后再往这是煎肉圆、生炒肉、酸白鱼、烩肘子、海参杂烩,玫瑰卤子。
边上是三份清口小菜。
菜旁边两壶酒,有烈一点的乌沉酒,也有清雅些的女儿红。”
说罢,便让一旁的仆妇盛了一碗瑶柱鸽汤递到苏婳和苏大虎面前,“婳儿先前曾说过,饭前先喝汤,你们试试看这瑶柱鸽汤的味可还喜欢?”
苏婳垂眸,只见乳白的汤汁中,金黄的瑶柱一粒粒摇曳。
鲜香味直接顺着热气往鼻尖钻。
再看碗中的餐具,汤匙是金的,筷子是银的。
苏婳忍不住嘴角一个抽抽,原来,富贵人家的日子,当真是壕无人性。
什么含着金汤匙出生,金汤匙不过是人家家中一个极为朴素的餐具罢了!
一向自持冷静的苏大虎,握金汤匙的手亦是不太淡定了。
另一厢,秋霜急匆匆跑进听暖阁。
便见屋内的地上全是一地的碎瓷片,而魏蒹葭一脸阴沉地站在碎瓷片中央。
手上正抱着一个弄梅清影花瓶,往地上砸。
哐当一声响。
瓶子转瞬四分五裂成碎渣。
而魏蒹葭却是看都没看一眼,又朝桌上的一套玉杯伸手。
“小姐!小姐使不得啊!”秋霜赶忙跑上前想要阻止,却见魏蒹葭手上已经是血肉模糊,“哎哟,我的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掌心怎么划破了?您先等等,奴婢这就同夫人和表少爷禀告,给您请府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