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永富听着这夹枪带棒的话,原先的惊愕瞬时全成了羞恼。
他先前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叫他孟小员外,这些日,面馆生意一日比一日差,他最不愿听到的就是生意黄了这类的词,可眼前这个苏大虎,却是一个劲踩在他的雷点蹦跶。
不过,现在却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这对面的酒楼闲置许多年了,他也惦记了许多年了,一直在打听背后的东家,却只知道背后的主子是京都里的大人物,因此,他往日里连酒楼门都不敢靠近。
昨日好不容易碰到有下人来打扫,他便从头到尾在外头守着。
可那些人一个个嘴巴紧得很,一个字都没吐露。
“苏婳?这怎么可能?”冯子材站在孟永富身后,望向站在门前的二人,眸中的震惊丝毫不比孟永富少一点儿,不过,他震惊不是因二人在这酒楼,而是因为苏大虎身旁的人儿。
只见少女身着一袭湖绿色长裙,外罩月色褂子,满头乌发用一根竹簪挽起,脸上未施半点脂粉,却是瓷白得如上好的羊脂玉一般,玉面上,一双浓墨恰好的柳叶眉,眉下清凌凌的眸子,宛如山间清泉。
一举一动间,自带七分清冷,三分孤傲。
和他那上不得台面的前未过门妻子完全没一点相像之处。
不,不对,那双眸子……
那双清凌凌的眸子,若是忽略掉其中的神色,和曾经的苏婳还是有一些相像的,同样是杏眸,同样是像一把小扇子的眼睫,而这,也是苏婳那么多年里唯一能见人的点了。
还有苏婳旁边的苏大虎,不同于以前终日一身补丁挪补丁的粗布麻衣,而是一身崭新的深蓝色长袍,手上还提着几套笔墨纸砚以及……两套学子服。
他虽自小在苍梧镇私塾念书,可对于清水县百川学堂的名头却是如雷贯耳,其学子服的样式更是瞧一眼便能认出来。
只是,他家里穷,根本上负担不起一年十二两银的束修。
为什么苏大虎却手捧着百川学堂的学子服?
芸儿前段时间去汤山府城时,同他说过,说老苏家最近想出一个口味嗦螺的生意,莫非这口味嗦螺竟这般赚钱不成?
想到这,他脑海中下意识回想起去青山书院前,在老村长家碰到苏婳的场景,当时她端着一盆红彤彤的石螺给老村长,他还曾笑过这是鸡鸭都不吃的腌臜东西。
孟永富眯着眼睛从苏大虎兄妹二人身上逡巡好几遍,眸中一片晦暗。
“苏婳,苏大虎,你们究竟是怎么进的这酒楼?”
苏婳正好将门上的铜锁锁住。
听着这话,将钥匙往宽袖一揣,噗嗤笑出声,“怎么进去?当时用脚走进去啊!难不成还用手进去么?
我先前还纳闷,这孟芸儿灌水的脑子从哪儿来的,原来是家学渊源呢,孟小员外,就你这脑子,还是早早将铺子关了回家里躺着算啰,免得到时候这么多年的赚头全赔进去还不够!”
孟永富被这混不吝的话气得胸膛一阵起伏,好半天才顺过气。
目光阴鸷盯着苏婳,一声冷嗤自鼻腔喷出,“别以为你攀上覃玉成就可以目中无人,人家不过是当你一个逗乐的玩意罢了,待新鲜劲过了,可就什么都不是了。”
苏婳完全没生气,反而笑眯眯摆摆手,“什么玩意不玩意的,也就孟小员外喜欢当逗乐的玩意,你当真这么想去逗乐,我可以勉为其难帮你同玉成引荐引荐,如何啊?”
说罢,又望着孟永富胡子拉碴的脸摇摇头。
“不过,我瞧着孟小员外这副惊天地泣鬼神的尊容,这事怕是也不太好办,若是换张干净点的面皮,再年轻个一二十岁,倒有点可能。”
这一脸嫌弃的模样,却是直接气得孟永富脸色铁青,指着苏婳的手都在颤抖,“你,你……你简直岂有此理,我好歹是你长辈,你说话也未免太过分了。”
苏婳一脸无辜地摊摊小手,“过分?我过分么?”
“自然不过分。”苏大虎宠溺笑了笑,直接抬步往前走,捧着手上的砚台不着痕迹一撞。
直接将孟永富颤着的手指撞得往后折过去。
深眸盯着男人,如淬了寒冰,“走在外头,别张口闭口就是别人长辈,就你这种人,就是下辈子也没我妹妹这样的晚辈!”
说罢,直接牵着苏婳离开。
“混账!简直混账……哎哟……好疼……”都说十指连心,孟永富被这冷不丁一撞,指头都撞红了,指骨更是顷刻间肿起好大一块。
一旁的冯子材见苏婳全程没看自己一眼,就要离开,想都没想便直接走上前拦住她,“婳儿,你现在要回上河村吗?正好我租了马车,婳儿和大哥可以同我一起。”
说罢,怕她拒绝,又连忙补充道:“从清水县回上河村山遥路远,走回去可累人了,这马车不要婳儿和大哥出钱,权当是我请婳儿和大哥的,如何?”
苏婳不咸不淡瞧了他一眼,嘴角轻勾起,“冯秀才回来了啊,倒回的正是时候。”
冯子材看到苏婳笑,不知为何,白净的面皮都红了几分。
他就知道,这么多年的情分终究做不得假,她不管变得如何,心中还是有他的。
只要她愿意为先前在破庙打他的事情赔礼道歉,他可以当做一切没发生过,和她从头再来,甚至可以许她一个平妻的位置,让她当秀才娘子。
毕竟,按照她现在的模样身段,不仅不输孟芸儿,更是令人欢喜得紧。
可他再回神时,却见苏婳兄妹俩已经走到了对面街角。
“婳儿……”他脸上的羞赧不由一顿。
方才不是说,要一块回上河村的事吗?这怎么打了个招呼,人就已经跑这么远了?
孟永富瞧着冯子材失魂落魄的模样,不屑冷哼一声,“冯秀才若是想同苏婳再续前缘便赶紧走,以后同我孟家便再无一点干系,以前吃用我孟家的银钱也请悉数还回。”
冯子材闻声,像是兜头一盆凉水淋下来。
赶忙摆摆手,“怎么会?孟伯父这话言重了,苏家大伯终究救过我一命,我同苏婳虽做不成夫妻,但也是自小一个村子长大,见了面打个招呼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
孟永富深深瞧他一眼,没吭声,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而后,又将眸光放到门叶挂着的铜锁上。
他方才隐隐约约瞧见了苏婳手中的钥匙,可苏婳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清水县的一介农女罢了,为何能有这酒楼的钥匙?
只是,苏婳如今狡猾得紧,一点有用的东西都问不出来。
苏婳兄妹回到百川学堂时,麻辣烫摊子上生意已经结束,苏二虎和苏三虎正在收拾东西,瞧着二人回来,连忙停下手中的活计。
从胸口掏出两张请帖。
递给苏婳和苏大虎,“你们方才不在的时候,覃小姐身边一位叫流丹的丫鬟来过,送了这两张请帖来,说是想邀你们参加三日后的百花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