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阳合上笔记本，杯子里的水早已凉透，现在感觉到的温热是他的眼泪。他已经做不到冯玲日记里写的勇敢去追，慕青和他早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且不说前面有侯小琴和世俗两座大山挡着，就算没有，慕青也已经是别人的男朋友。

    张晓阳想如果冯玲还在，他应该也不会和慕青怎么样，不管冯玲对他的感情是爱情还是别的什么。他会选择当下的生活继续往下过，可现在冯玲不在了。

    慕青的身影在张晓阳脑海里盘旋了一整夜，第一缕天光划破黑暗时，张晓阳做好了决定。

    “真不需要我陪你了？”吴星还未起床就接到了张晓阳的电话，声音里满是浓浓倦意。

    “不用，你睡吧。”

    “那行喽，你这么早就出发？”

    张晓阳已经收拾好了，在玄关处拿了把伞，想着可能用不到，又放下了。他把手机夹在耳边，“拜佛求神，宜早不宜迟，懂不懂啊你。”

    “是是是，我不懂，那你小心点啊。张公子。”

    “嗯，挂了。”

    天气预报上说今天有中到大雨，张晓阳特意选了个雨小一点的时候出门。昨天是真打算散散心，今天他有了新的目的，而那个目的不适合旁人一起。

    他打车去了山脚，因着要下雨的原因天还没有大亮。周围雾蒙蒙一片，山脚空无一人，他再一次从司机口中听到了瑶苍山的那个传说。

    张晓阳问：“是真的灵吗？”

    那司机笑道：“谁会傻里傻气从山脚磕到山顶呀。就算是有那种人，那也得做够足够的功德，这世道人人自顾不暇，那种人是没有的。”

    张晓阳便笑了。他给司机道了谢，背了书包往那九百九十九级阶梯走去。

    路边的青草上还挂着白霜，张晓阳走过时正好沾湿了他的衣裳。他紧了紧胸前的背包，没管那沁过皮肤的寒意，对着第一阶石梯就跪了下去。

    青石板上并不平整，刚跪下去张晓阳的膝盖就被咯得生疼。他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学着当初在真君神庙里的样子，虔诚叩拜。

    一愿，愿慕青能一生顺遂，万事皆益。

    起身，跨上第二个台阶，重复之前的动作。

    二愿，愿慕青能一生顺遂，万事皆益。

    实现愿望的路果然崎岖，他仅仅叩拜两次，裤子就破了个大洞。张晓阳看了一眼，抬脚跨步。

    三愿，愿慕青能一生顺遂，万事皆益。

    转过急弯，又穿过丛林，天空果然飘起丝丝雨点。张晓阳跪在石阶上抬头上望，山高路远，不知尽头在何方。

    半路有遇到不少登山爱好者，赶着去山顶看日出，见他这个样子，也会好奇问一句那个传说是不是真的那么灵。张晓阳只答不知道，然后继续磕头跪拜。不管灵与不灵，尽人事，听天命。

    他只希望他的所爱能够幸福。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张晓阳坐在石阶上喝水。膝盖上的伤口实在太严重了，他必须处理一下。原本白皙滑腻的膝盖被石头磨得血肉模糊，不少沙石粘在上面，有点惨不忍睹。张晓阳紧咬牙关把剩下的半瓶水往膝盖上倒，水流冲开了皮肉，张晓阳直接疼得倒在一旁。

    有一人路过，背着背篓，带着斗笠，粗布麻衣，一看就不是游客，可能是刚才路过的那个小村庄里的某个农夫。路过张晓阳时看了他一眼，没搭话，匆匆往山下走了。张晓阳也没做他想，自己现在这副狼狈样都是自找的，人家肯定只当他脑子有问题。

    雨越下越大，张晓阳的棉袄吸满了水渐渐成了他上山的拖累。他撕了棉袄的布料，简单给腿部做了个包扎，继续向上跪去。膝盖受伤，手掌也撑破了皮，一动起来就火辣辣的疼，张晓阳感觉到自己的速度越来越慢，说起那个祝福时也越来越力不从心。

    可他早就准备要做这件事情，九年前哥哥被自己伤得太深，那种痛他至今记得。之前担心自己福气不够，但昨天晚上看了冯玲的日记，便下了试一试的决心。不为别的，只为慕青的以后一生顺遂，万事皆有可益。

    至于那个以后，有他没他都可以。

    没多久，头顶的雨突然停止，张晓阳迷糊的抬起头往天上看。一把伞正撑在他头上，是那个农夫去而复返。

    “你的腿在流血，用水会感染的，我拿了消毒的东西和绷带，给你包扎一下吧。”

    张晓阳不认识那人，之前看他的装扮像是农夫，但是现在看清脸了，却觉得这人气质完全不像，剑眉星目，却又饱含柔情，很有大家风范。

    张晓阳道了谢，“不用了，我不知道上面还有多远，现在弄了，等下也会散的，谢谢了。”

    那人手上还拿着药膏，站在石阶上突然就不动了。张晓阳转身继续向上，他闭着眼睛，每上一步就要说一次那个祝福。很快两人就拉开了距离。

    “哎，那个传说真的灵吗？”是那农夫在身后喊。

    天在此刻放晴，张晓阳回头，雨幕过后的瑶苍山被笼罩在一片雾气里面，那条蜿蜒向上的石阶上盛满了水，此刻迎着日光，发出耀眼灿烂的光芒。无数小精灵组成那条泛着白光的银色丝带，这幅胜景之下，张晓阳突然就想相信那个传说是真的。

    他挥了挥手，让那农夫往身后看。白茫茫一条长丝带：“是真的灵啊。”

    最后一级台阶，最后一次跪拜。张晓阳整个人瘫软下去，从头到脚，虔诚祈愿。

    九百九十九愿，愿慕青能一生顺遂，万事皆益。

    七色霞光挂满天空，张晓阳于那一天最美的时候，来到了真君神庙之前。

    大门正中央的金色匾额上写着祁念真君神庙。张晓阳腿脚已经不听自己使唤，裤腿下半部分早就变了颜色，他分不清是雨水还是膝盖上的血水，现在靠着一根树干才能勉强撑住身体。

    他眼睛眯了眯，是他的记忆出现了偏差吗？他怎么记得高三那个暑假，这里不是祁念真君神庙。

    可究竟是什么他也想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