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自己记错了吧。庙门口的菩提树还如当初那么枝繁叶茂,只是上面的红布条更多了。张晓阳起身去看,一步一拐,四年大学,三年工作,后来又跟慕青分开了九年。十六年的时间,那个红布条怕是早就被时间蚕食殆尽了。
张晓阳围着那树转了一圈,不少红布条被风烛的只剩下一个结。他不知道那些人的感情怎么样了,但就他自己的经验来看,如果这树真的灵,他跟慕青的就应该连结都不剩。
最后一口水喝完,张晓阳捏了捏空着的瓶子。他举目四望,想找到扔垃圾的地方。太阳透过云层,在他身旁撒落一片。也不知道是转到了那个方向,余光里有一处亮到晃眼。
他又拿起水瓶试了试,最后找到那个完美的夹角。张晓阳把水瓶塞回背包,稍一伸手便够到了那条发光的树枝。
手机铃声伴随着他的惊诧响起,如果之前看到的石阶宛若发光的丝带是他累到极致的头晕眼花,那现在手上拿着的崭新崭新的红丝带便让他相信确有神迹。
没等对方开口,他便直接问了出来:“哥,你最近有没有来过瑶苍山顶?”
慕青只是想告诉张晓阳两个孩子的事情处理妥当了,问他明天几点的车。听到张晓阳这么问,有了猜测:“这么晚了,你在瑶苍山顶?”
张晓阳已经震惊到说不出话来,他急需确认:“你来没来过?”
慕青道:“没有。”
张晓阳激动得一下站了起来,也不管膝盖是不是疼,跑到栏杆处往山下往。那条银色丝带原来这么亮。
慕青只能听到徐徐风声,他想不通张晓阳跑瑶苍山去干什么:“快下山吧,太晚了就不好坐车了。”
张晓阳捏住手机的双手有些发颤,他赶紧拍了一张夜幕下的银色丝带发给慕青:“哥,那个传说是真的。”
慕青看着手机上灰蒙蒙一片,似乎还有下雨的趋势,又催了张晓阳下山。
“哥,还记得我们俩绑的红丝带吗?”
当然记得,慕青就是在那一天看到了他跟张晓阳的未来。
“这么久了,还在吗?”
“是的,还在。”张晓阳把那红丝带拿在手里,又拍了一张,鲜红鲜红的红丝带上写着慕青和张晓阳的名字,上字: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
慕青看着张晓阳磨到发红的手心,他立马站了起来往门外走:“晓阳,你还好吗?”
张晓阳已经说不出话,这太神奇了,他跟哥哥的红丝带过了这么多年竟然还能崭新如初。
——
江城市医院。
浑身缠满纱布的年轻人眉毛颤了颤。惊醒了一旁守着他的人,慕青赶紧起身找医生,手却被抓的死紧。这三天都是这样。自从那晚让人把张晓阳从瑶苍山顶救下来,就一直这样,一口一个慕青,一口一个哥哥。
慕青第一时间赶到了江城,身上哪还有一块好皮肤。到处都是青青紫紫,两条膝盖上翻出层层白肉,血液掺杂着沙石,那叫一个惨不忍睹。手掌也被磨破了皮,一丝一丝往外淌血,手指甲里都是污垢。
救张晓阳的人说他倒了祁念真君庙门口,他们去的时候已经开始发烧了,人也模糊不清。
慕青握紧张晓阳的手,放在嘴边一吻。这究竟是为了个什么事情,才能把自己搞成这样。他应该陪着张晓阳来江城的,他应该直接告诉张晓阳他还是可以依靠他的。
江杰升了主任,带着两个学生来给这个急性高烧的人检查身体。可无论怎么样,牵着慕青的那只手就是不放。听着他一口一口的叫哥哥,慕青问:“就这样检查,行不行?”
不行也得行了,又不能把手砍了。江杰带了他们走,慕青全程牵着张晓阳,伤口处理时,膝盖上的烂肉需要清除,再上药包裹。慕青一直盯着,他的身体跟着疼,每来一刀,他便疼上一分。
可他晕不过去,当初断了手没流一滴眼泪,现在看到张晓阳这副样子哭到几近晕厥。
张晓阳醒的时候感觉到手上抓着什么东西,还听到了哥哥的声音。
他很久没有把哥哥抓得这么牢固了,一时间竟然舍不得从这种感觉里面脱离出来。
眼珠明显在不停的转动,是要转醒的迹象,江杰拍了拍床上之人的脸颊,叫了几声张晓阳的名字,转身对着慕青说话。
“你弟醒了,没问题了,再吊一天水,明天就出院吧。那个膝盖上的肉长得慢,愈合之前不要让他走路。弄个轮椅吧。”
慕青道好,张晓阳不放他,他只能起身目送江医生离开。
等江杰彻底离开,慕青再回头时,一双水汪汪又可怜巴巴的大眼睛就直直盯着他看。
时间似乎回到了张晓阳刚出车祸的时候,也是满身纱布,可怜巴巴望着他,小鹿似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随时随地能够滴水儿,直叫人心疼。
两人手还拉着,慕青坐回陪护凳上。
当初的张晓阳醒来便向他讨抱抱,可是现在,慕青把手抽了回来:“饿吗?”
三天没吃了,全靠营养液,张晓阳点了点头,“饿了。”
上睫毛贴着下睫毛,眼眶通红,将哭未哭的样子,慕青好怕自己忍不住抱他,拿了烟就出去了。
张晓阳明明是来江城看冯玲的爸妈,到底是个什么原因让他冒那么大雨去瑶苍山顶求神拜佛。
慕青能想到的只有张晓阳在冯玲老家受了什么刺激,而唯一能让张晓阳受刺激的事无非就是冯玲离世。
他们感情这么深的么?慕青狠狠吸了两口,把半截烟头踩灭丢进了垃圾桶。
再上去时人好了很多,脸色也不像刚来时那么苍白了。慕青买了鸡丝粥,又打包了鸡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