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青虞记得很清楚，前世的互联网上，曾有一个很热门的议题。

    《外卖骑手，被困在算法里》

    大概内容就是，外卖平台实时收集海量的配送数据，人工智能算法通过深度学习，让算法越来越“智能”，从而进行路线预测推导，实现对外卖配送员的监督，并不断优化派单，压缩时间，提升配送效率。

    但对外卖小哥个人而言，他们的时间却被吞噬了。

    每当他们与红灯、交警、死神赛跑，紧赶慢赶，好不容易没有超时，甚至能早到一两分钟，为此庆幸不已的时候，

    平台却记录下相应数据——原来这条路线还有优化一两分钟的余地。

    虽然平台作恶背后，是人心贪婪的原因。

    但这也能说明佐证很多AI的逻辑之一，就是尽可能提升效率。

    这就导致它们不大会留余裕。

    就拿东境这件事举例。

    难道帝国的高手真稀缺到这种程度，面对东境有可能沦陷这么大的事情，居然派不出更多的白泽境？

    肯定是能派出来的。

    更不要说，皇室与监察司绝对有临时提升境界，类似“天魔解体”这样的东西，能把玉阙境当消耗品，一次性提升到白泽境。

    万年帝国，不可能碰不上青黄不接的时刻，若没有这点“应急预案”，帝国岂能一直存续？

    皇帝却只派了茂陵君一个白泽境。

    就因为这件事情，灵青虞先前一度很怀疑皇帝究竟是什么想法，背后有没有什么阴谋，是不是要东夏王族彻底不存……等等等等。

    毕竟，这么大的事情，就和救灾一样，饱和式救援才是第一要务，没理由在这种地方省人力。

    这不符合常理。

    直到发现皇帝是个超级AI后，灵青虞瞬间理解了一切。

    不要和AI计较，它们本来就是效率优先。

    能用一个人解决，就坚决不派第二个。

    虽然活生生一个人，修行到高阶，居然从思维逻辑到行事风格，都慢慢变成AI，听上去也很掉SAN，有种细思极恐的幽微感。

    但灵青虞连猫都变过了，自然不觉得辰星一脉变个AI有什么稀奇，反而兴致勃勃根据AI的思考方式来推测，永定公主的作用在哪里？

    难道是为了哄年幼的小郡主？姨母比外人更亲？

    别开玩笑了。

    且不说AI有没有“情绪功能”这个板块。

    就算有，AI也不会觉得情绪价值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它们只讲算法逻辑。

    即便要从“亲近”的角度出发，永定公主也各方面都不靠。

    论熟悉程度，更占优势的是一直在小郡主身边照顾她的侍女、保姆。

    论修行道路，南斗一脉和辰星一脉性格严重不合，我觉得你无趣，你觉得我随性。

    难道皇帝会认为，仅凭区区血缘关系，就足以让两个性格截然不同的人能好好相处？

    但如果反向思考呢？

    皇帝就是不希望她们好好相处呢？

    别误会，不是挑拨离间，而是很正常的王室教育。

    “世事就是这么奇怪。”

    灵青虞摊了摊手。

    “按理说，臣子最厌烦的就是朝令夕改，天天猜皇帝心意，一旦站队失误就可能下狱，对错又完全由皇帝的想法决定。”

    “但他们实际上更讨厌机器，因为这会让他们失去投机的余地。”

    人就是这样卑劣的生物。

    口中喊着人人平等。

    实际上都想着自我以上人人平等，自我以下阶级分明。

    用什么方式投机？

    除了利益，就是感情。

    “人是没办法绝对公正的。”灵青虞轻声道，“总会有亲近与疏远，喜欢与厌恶，偏袒和排斥之分。”

    就像灵若衍一见她就觉得很对胃口，异常喜爱与纵容，却不给未出生的子嗣们半分怜惜一样。

    哪怕冷静如永定公主，其他人伤她，她可能直接就杀了，父母伤她至此，她却未必能下得了手。

    人人都明白这个道理。

    前世，人们为了让老师对孩子好一点，为了让领导更喜欢自己，还争先恐后端茶倒水，不断送礼。

    何况这个世界呢？

    小郡主身为未来的东境之主，不知有多少人争先恐后讨好她，绞尽脑汁，就为了博她一笑。

    但他们不是白白弯下腰。

    没人是天生的奴才，乐意被人作践。

    他们弯下腰，是为了借势起跳。

    跳得更高。

    今日付出一分，是为了明日讨回十分。

    倘若灵青虞年纪再大一点，拥有足够的判断力，或者上面有长辈教导，皇帝也不会考虑得这么细。

    但皇帝不认识她，不知道她的资料，就知道小郡主年纪很小。

    年幼继位的诸侯，这个世界必定不少，多得是依赖乳母，重用外戚，亲近伴读，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上的事迹和资料。

    所以，皇帝必须在灵青虞身边放两个辰星一脉的修行者，还必须是一男一女。

    这也是皇帝为什么派茂陵君和永定公主来给她当家教的原因。

    茂陵君是独一无二的高位北斗修行者，也是高位的辰星修行者。

    永定公主是后土一脉的高阶修行者，同样也是高阶的辰星修行者，性别还为女。

    茂陵君不方便做的事情，永定公主能做。

    永定公主教不了的事情，茂陵君能教。

    这一男一女，足以形成密不透风的网络，将小郡主身边管控得无比严厉。

    别说小郡主被控制、夺舍，哪怕是在旁边被人撺掇了两句，他们都能立刻发现，从而进行有效处理。

    以防止有人仗着小郡主年幼，用感情来控制她，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想清楚这一点后，我就明白，原来陌生的环境，亲朋好友都不在身边的处境，能让人的心理变得脆弱，从而很容易被诱导。”

    侧妃就是这么中的招。

    也正出于这种脆弱心理的顾虑，皇帝才会指派这两个她很大概率不会喜欢的家教。

    只为让她无论从他们，还是从别人身上，都得不到任何感情依赖。

    放到前世，这样养大的小孩，肯定会长歪。

    但这个世界不会，因为她是东夏王，她必定会推开一扇又一扇门，逐渐变得非人。

    也就不在乎心理缺失的问题了。

    这就是皇帝，这就是超级AI。

    当大部分人还在顾着眼前的时候，他已经算到了未来的一百步，一千步，甚至一万步。

    “意识到这一点后，我开始怀疑，永定公主的案件，真的因为在监察司那里过关了，在皇帝那就不存在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