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初檀连忙摆手,“不不不不不……我可不需要!不过我劝你还是悠着点,若是让江伯父知道了,定没你好果子吃!”
江月眉嗤笑了声,“嫁给姓王的我就有好果子吃了?
这说的也是……
江月眉点的那李姓小倌且称李郎。
木门轻轻吱呀,徐初檀停下吃桃脯的动作,好奇地张望着。
只见李郎左手捧酒盘,右手拉门,抬眸瞧见两位女客的时候,面上还流露出几分羞涩。
李郎身高七尺八,长得一张白净粉面,身材清癯颀长,自带着一番风流。
甭说就是冲着他来的江月眉了,就连徐初檀也忍不住盯着他看了好一阵儿。
“江姑娘安,徐姑娘安。”
受过训练的小倌十分有礼,一入门便欠身行礼,再走至小桌前跪下,将酒水、酒杯一一摆放。
徐初檀瞄了一眼江月眉,江月眉先前的苦瓜脸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痴笑。
“江姑娘似乎心情不好,不如先听我弹奏一曲?”
江月眉眉开眼笑,“好啊好啊!”
李郎笑着呈上了一份乐单,江月眉展开乐单,凑去徐初檀那儿与她一齐讨论听哪一首好。
“这首《西洲曲》可是旧词新曲?”
李郎,“是,新曲是近两年才作的,半年前才流行于民间。”
“就这首吧。”
李郎称好,旋即走至角落的的小几边,用火折子点了香,待沉静的木香从香炉中飘散出,李郎也架好了琴。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
“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
“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1)
……
李郎的声音轻柔,曲调悠扬,带着点丝缕缠绕的哀愁。
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2)
江月眉听得眉眼之间生出了几分哀怨。
情绪没有江月眉那般丰富的徐初檀见此,低声问道:“就听个小曲儿,曲中愁与你愁的都不是一回事儿,你怎么还感伤上了?”
“我在哀伤我的人生尚未经历过什么就要跳入火坑……”
徐初檀懂江月眉心中所思,便无声地伴于她身边。
……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1)
一曲唱罢,江月眉眼中噙着泪,朝着李郎招了招手。
“好李郎,你快过来叫我瞧瞧!”
李郎落袖,小步朝着江月眉走上去,江月眉仔细盯着李郎瞧了两眼,回过头与徐初檀乐道:“但凡那个王墨章能有李郎这般俊俏,我便也能情愿一些……”
徐初檀轻轻点头。
那王墨章有点才思,但却没有一副好样貌,与生得清丽秀气的江月眉站在一起甚是不搭。
“今日纵容我与李郎用一回膳,往后……我大抵是见不着如此俊俏的公子了!”江月眉用巾帕抹了一把泪。
原先徐初檀还不赞同江月眉点李郎来陪着用膳,但想起那王墨章那张脸,她改变了主意。
李郎也很是上道,他端起酒壶,往江月眉杯中倒清酒,还说了不少好听话,哄得江月眉转阴为晴。
……
好姐妹俩外加一个李郎在酒厢之中吃喝听唱,李郎风趣,一时间酒厢内传出许多欢声笑语。
徐初檀与江月眉正乐着呢,殊不知危险将近。
“这位大人!大人!您别急!我们可没见着什么徐姑娘江姑娘的!”一小儿急急忙忙地拦着面露凶煞的男人。
那男人官服还没换,便挨间地推门。
听见外头的骚动,江月眉与徐初檀停止说笑。
“这外头是怎么了?”
不知为何,徐初檀眼皮跳得厉害。
江月眉也是同样内心不安。
姐妹俩你看我我看你,忽然,木门被人从外头猛地推开。
“徐初檀!你胆子大了!居然敢到这种地方来!”
徐初檀心尖一颤,双目直视前方。
只见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的徐清晏站在门口,对着自己怒目圆瞪。
徐初檀慌忙站了起来,“大……大哥……”
徐清晏快步走了上去,目光不善地扫视了一圈,“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徐初檀虽然没做什么,却感到一阵心虚,“知道……”
“且不说你成没成婚!就这种地方你就不该来!这里面能有几个是正经人?”徐清晏痛心疾首地指着坐在江月眉身边的李郎,“你瞧这个小白脸,不知道伺候过多少男男女女!”
“虽然我很是讨厌闻朝,但他清清白白的,总比这个小倌好吧!”
徐初檀刚要张口与徐清晏解释什么时,徐清晏又转过头,看向坐着当鹌鹑的江月眉。
“还有你!”
江月眉瞪大眼睛,“我?”
“就算你不喜欢那个姓王的,倒也不必如此作贱自己!你可想过江伯伯和江伯母知道了这事儿会有多难过!”徐清晏不由分说地将江月眉训了一顿。
江月眉被训得一愣一愣的,她眼神发怯地看着徐清晏。
“徐大哥……我……我们没做什么……”
徐清晏余光瞥见外头围了一圈人,他知道这般对两个姑娘的名声不利,便暂时咽下了怒火,“我管你们有没有做什么!正好我差事了了,我送你俩回家去!”
说罢,徐清晏拂袖转身。
姐妹俩心里发毛,不由得攥紧了彼此的手。
徐清晏一转身,门口的看客便散去了。
徐清晏没听见脚步声,回过头,见两个姑娘还愣在那,没好气道:“还不快走!”
两个姑娘这才不情不愿地拾起随身携带的东西,随着徐清晏离开了。
……
下月便是太祖皇帝的诞辰,在礼部供职的徐清晏受尚书委派,外出在京城各街道踩点,以期在诞辰那日办一场太祖皇帝的金像巡游。
没曾想徐清晏巡查至红霜酒楼门前时,瞧见了眼熟的马车。
当时他第一直觉来此鬼混的是闻朝,但忽而想起今早他还在宫道上瞧见他那妹夫带着御前侍卫们四处巡逻。
所以,来此鬼混的只能是徐初檀。
他当即下马冲入红霜酒楼,怎知一进去便瞧见丹霜和江月眉的侍女坐在楼下吃菜听曲儿,再接着,便是人赃并获了。
……
为了防止两人逃跑,徐清晏骑着马,寸步追随着马车。
徐初檀与江月眉躲在车厢中火急火燎地探讨着如何让徐清晏将这事儿烂在肚子里。
眼瞧着江家快到了,徐初檀鼓起勇气,撩开帷幔,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大哥……”
徐清晏冷冷看向徐初檀,“干嘛!”
“你不要和江伯父江伯母还有爹娘说好不好……我们就是坐那儿吃顿便饭……”徐初檀扒着窗沿,朝着徐清晏挤出图个可怜巴巴的表情。
徐清晏阴恻恻一笑,“那我告诉闻朝去!”
徐初檀吓得站了起来,半个身子都探出了窗,“你告诉爹娘都不许告诉郎君!你这是破坏我们两个的感情!”
“胡闹!给我缩回去!”徐清晏厉喝一声。
徐初檀不情不愿地钻回车里。
“哥,你考虑考虑……”
“不考虑!”
“我的好大哥……我最最最好的大哥!”
徐清晏不理她。
直到马车停在了江家门外,江月眉下了马车,走至徐清晏的马下,仰着脑袋,拉了拉徐清晏的袍子。
徐清晏可以无视亲妹妹,却无法无视这个自小认识的邻家妹妹。
“徐大哥你也知道我那糊涂爹要将我嫁给那丑东西……若是我真与他成婚了,往后可见不着外面那些生的好看的郎君了……这兴许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看了,你就饶过我们这一回,不要与长辈们说!”
大概是最近江月眉时常去爹娘跟前哭,早练就了一番随时掉眼泪的本事。
徐清晏见下边的江月眉眼泪“啪嗒啪嗒”地掉落,他一时无措。
“那个……你……你先别哭了!先回去!”
江月眉抹着眼泪,哽咽问道:“徐大哥,除非你答应我不告诉长辈们……不然我可不让你走了!”
徐清晏左右为难地看着江月眉那拉着自己袍子的手。
江家在巷道浅处,街道上的人若是探个头便能瞧见内里发生的情况。
这实在是不好……
是以徐清晏忙安慰道:“我就是吓唬吓唬你们俩!只要你俩往后不要再往那种地方去,我就不会告诉你爹娘!”
“真的吗?”
“徐大哥什么时候骗过你!快回去吧!”
“阿眉谢过徐大哥……徐大哥走好……”江月眉转过身的一刹那,眼神瞬间变得狡黠了起来。
徐初檀接收到了她的眼神,顿时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江月眉竟然比她这个亲妹妹还管用!
目送江月眉离开,徐清晏回过头,见徐初檀趴在车窗边,笑得很是灿烂。
他耷拉下脸,“我只说不告诉他爹娘没说不告诉咱爹娘!”
……
到底徐清晏只是真的吓唬吓唬徐初檀与江月眉,徐初檀求了徐清晏一路,徐清晏还是将徐初檀送回了威宁侯府,并对她好一番训斥。
自己做心虚事在前,徐初檀自然是对徐清晏的话百般应和,并连连保证往后绝不再往那种不正经的地方去了。
徐清晏看徐初檀一脸老实样子,终还是流露出慈兄面孔,轻飘飘地放过了徐初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