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飞扬,带起一阵轻烟。
为了赶路,骆卿安不得不努力适应和学习如何驾马,费了许多气力,一天下来,整个身子感到快要颠得散架。
好不容易走过一段荒僻的路,前方出现了一家客栈,萧祺道:“你在这等我一会,我去买吃的。”
骆卿安轻点头,但并不看他。
走进客栈,萧祺拉低了帽檐,向老板买了吃食。他靠在一扇窗边,留意外面的动静,看到骆卿安仍然安好,便放了心。
离他不远的一桌上坐了两个男人,正高声谈论。
“你听说了没?赫达的天要变了。”
“到底怎么回事?我也有耳闻,说是大皇子拓跋焘竟遭亲近的大臣背叛,现在生死不明。”
“什么生死不明,我听说的是他已经死了,被多隆给害的。只是现在为了稳定人心,秘而不宣罢了。”
两人的话吸引了萧祺的注意,他惊骇不已,拓跋焘竟在那场变故中死了?
他往那张桌边凑近了点,想听得更清楚。
“不仅如此,老皇也多日不见人,听说也被人给...”说话的人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满脸惊惧。
“多隆为何这样做?难不成他想当皇帝?”
“我本也这么认为,但我听另一个就住在上都的朋友说,多隆其实是上一任赫达王的亲腹,一来是为他报仇,二来是为了迎回他流落在外的皇子,帮他铲除阻碍,好夺回王位。”
“这样说来,多隆还真是耐得住性子,蛰伏如此之久。”
听完他们的话,萧祺提了东西出店。
看到他时,骆卿安发现他的脸色似乎有点阴沉,心里嘀咕莫非这人去买东西,和店家吵架了?
她接过东西,打开纸,咬了两口饼子:“路上的花费,回去后我会想办法还你。”
“我刚听说,拓跋焘被多隆杀了。”
石破天惊的一句话,震得骆卿安一时发昏。拓跋焘的功夫高强,也不缺智谋,怎会这样?
“会不会是讹传?”
“不清楚,但从那日的情形来看,他确实凶多吉少。”
不管怎么说,拓跋焘曾经救过她,听到他的死讯,骆卿安心里有些不好受。
“那日我就觉得很奇怪,为何多隆要突然反叛?”
萧祺不太喜面食,觉得干巴,吃了两口,皱起眉:“这要牵扯到赫达的一件旧事。以前的赫达王不是拓跋焘的父亲,王位是拓跋峙设计陷害了自己的哥哥夺来的。据说,当年,以前的王上拓跋明山率军攻打周边的部落,意欲吞并它,与拓跋峙约定好时辰来增援,却迟迟未等到他。恰巧拓跋明山的军队陷入埋伏,全军覆没,但是拓跋明山奋力保下了他的儿子拓跋钰。在他死后,拓跋钰下落不明,至今也未出现。”
拓跋焘看着英名勇武,他的父亲看上去也是个和气明理的人,谁知这家人如今的皇权地位是用阴鄙的方式得来的?骆卿安得知后,觉得很是唏嘘。
“所以,这一路追杀我们的人不是拓跋焘派来的?”
“谁知道呢?现在回想起来,多隆秘密收集工匠,看来也是为他背后的主子做事,搞不好这个人就是拓跋钰。我们救走了他的工匠,肯定也恨透了我们。人是他派来的,也有可能。”
骆卿安恍然大悟:“怪道他那样恨我们。这么想来,祭坛也是多隆建的,但也不是真心为了拓跋焘。”
“自然不是。你觉得天底下哪有人会知道地府的文字?还扯什么神剑。拓跋焘也是鬼迷了心窍,一股脑只关心造武器,听信了多隆的谗言。我听说,他为了修造祭坛,耗费了大量的银子。这些银子应都是流入了多隆的手里,至于他干什么去了,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她以前只当多隆和拓跋焘君臣情义浓,谁知背地里还有这些阴诡弯绕,真是凡事不可看表面。
出神了一会,骆卿安发现身边的人正在看她,没好气道:“你瞅什么?”
“担心你听到拓跋焘的死讯会心情不好。”
“不劳费心。”
风尘仆仆,等两人回宫时已是一日的傍晚。
临近城门,守城的将士早已得知他们的帝君要回来,见到萧祺的御牌立即打开了城门。
他本是秘密出行,回来亦没有大肆告知众人,带着骆卿安一起悄然回到宫里。
刚进御书房,骆卿安看到一男一女站在房内,女子衣着鲜丽,华贵娇艳,男子玉树翩翩,沉稳持重。
一看到萧祺,女子便娇憨开口:“哥,你终于回了,出去这么久,音讯都没几个,让我和岚哥心急担忧,真真过分。”
说着她真像着了气,小嘴撅起老高。
无奈瞥她一眼,萧祺道:“阿弟,你看看她,年纪增长,脾性倒是愈发骄纵。”
不置可否,萧岚颔首抿嘴笑起来。
“哥哥,你是不知,你这一走就是半年,她没了人闹,日日围着我吵,我的耳朵都要被她吵得发聋。”
给他们一人一个白眼,萧馥朵不欲解释,而是将目光落在了萧祺身旁的沉默的女子身上。
其实早在他们回来前,她就知萧祺带了骆有怀的女儿骆卿安回来。现在看到她,才知什么叫做闭月羞花,沉鱼落雁。
“想必你就是骆卿安罢?”
略一诧异,骆卿安轻轻点头,然后行拜见礼:“给公主请安。”
“客气什么,哥哥来信说你要来,还千叮咛万嘱咐我要收拾一间宫里最好的院子给你住,这不,我就将毓秀宫挑出来给了你。一起去看看罢?”
还没等骆卿安答话,萧馥朵就拉着她往外走。见她兴致高,骆卿安也不好拂了她的好意,跟了她往毓秀宫去。
可骆卿安没想到,萧祺和萧岚也跟了来。帝王经过的路段,自是宫人惶恐下拜,她能明显感到他们脸上的惊讶,毕竟现在是帝君,王爷还有公主三人齐上阵陪着,都好奇这个陌生的女子是谁?
她有点窘迫,觉得这个阵仗似乎有点大,可也没法脱身,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走。
远远地,她看见宫殿门前站了好些人,一名身姿婀娜的女子正翘首以盼。
这又是谁?骆卿安在心里嘀咕。看来她进宫的事,还有其他人知道了。
“恭迎皇上回宫,给王爷、公主殿下请安。”
女子说话温婉轻柔,不紧不慢,礼数做得极为恰当,一看就是心思细密的人。
她抬起头,骆卿安看清了她的面容,清丽梨花面,一双含情脉脉的瑞凤眼,细条身段,模样足以魅倒众生。
轻拢眉头,萧馥朵道:“你怎么来了?”
“陛下对我恩重如山,佟曼一刻也不敢忘怀,得知今日陛下回宫,特来迎接。”
款款落音,佟曼轻瞅了萧祺一眼,随而马上低下头。
看来这个女子应是萧祺后宫中的人?骆卿安感到心里被什么尖利的东西刺了一下。
可奇怪的是,她并未穿戴嫔妃特有的服饰,只是着了寻常富贵女子家的衣裳。所以,她到底是什么身份?
萧祺并未答话,直接提摆入了毓秀宫。萧馥朵得意扬了下巴,搀住骆卿安的胳膊:“走,我们进去看看。”
依然蹲在地上的佟曼受了冷落,抿紧唇,脸色灰白。
走进毓秀宫,果见这里鲜花繁簇,草木丰盛,亭楼阁台精致秀美。
“骆姑娘...你比我长两岁,我叫你骆姐姐可好?”
瞧着萧馥朵明亮的双眼里满含期盼,骆卿安心头一软。虽觉好像身份上有所僭越,可望着这位萧祺的妹妹是个性子不拘小节的人,应不会在意这些。
若她百般推脱,反而显得自己拘泥了,就答应了她的请求。
“随公主高兴就好。”
“嘿嘿,骆姐姐真是个爽快人。你瞧,我早命人将这里布置一新,只是,我之前并不清楚姐姐的喜好,若你还有什么想添的,或者想吃的想玩的,尽管吩咐下人去做。”
她又指着一簇丫鬟太监道:“这些都是我从自己宫里挑出的人,做事勤快,人也实诚,保管将毓秀宫打理得井井有条。”
骆卿安嘴角牵笑,颔首表示感谢。可实际心想,看她这个架势,好像弄得自己要久住一般。可等骆家的案子审完后,她就会出宫了。
萧祺走到一架紫檀香几前,对丫鬟道:“给我拿块净布来。”
丫鬟愣住,不解其意,可又不敢拖慢,赶紧按照他的吩咐去拿净布。
很快东西拿了来,萧祺拿起净布擦拭一具铜鼎香炉,口中念道:“炉腹的镂格里嵌了点灰尘未擦尽,若香薰点燃,恐散发不尽。”
一句话说得厅堂里的丫鬟太监们冷汗涔涔,又见皇上在亲自动手擦拭,欲要过来替代他,被萧祺拒绝。
“不必了,朕不过就是擦擦灰尘罢了,不必劳师动众的。”
这可惊煞了宫里的这些下人们,他们从来都见萧祺高高在上,只为政事亲力亲为地忙碌,何时见过他为一女子擦拭房里的小小香炉。
可见这名女子在他心中的分量了。
萧馥朵斜瞥一眼佟曼难看的脸色,笑着道:“哥哥,你擦完就走吧,让骆姐姐好好休息,她和你长途跋涉在外,定在路上没有休息好。”
点点头,萧祺擦完后,带了人离开。
佟曼袅袅娜娜移步至骆卿安面前笑道:“我叫佟曼,妹妹初入宫中,若有什么困惑,或者无聊了想找人说说话,尽管到沁芳宫找我。”
“好,费心了。”
等众人都走后,骆卿安才大舒口气。她其实早料到,跟着萧祺进宫,自己的身份定会引来他人的关注和好奇,势必带来很多麻烦。可为了能替骆家翻案,她在赫达的那些苦头都吃了,何惧这些?
宫中的锦被松软,她睡上去后就彻底放松下来,待醒来后,竟到了晚膳的时辰。
先前萧馥朵安排的丫鬟进来给她服侍梳头。
骆卿安从侧面开始打听这个叫做佟曼的女子到底是何人:“今日除了公主殿下,另一位女子是谁?我见她不像宫中的嫔妃,难不成也是陛下的亲戚?”
一名丫鬟道:“奥,她呀,就是个陛下的狗皮膏药。先前佟姑娘的父亲在一次春猎中救了陛下,可自己却不幸丧命。太后感念她父亲的恩情,将她收入宫中抚养,可后来见她心眼多,就疏远了她。但是佟姑娘完全不知收敛,日日想法子要亲近圣上,弄得他烦不胜烦,又不好撵走她。骆姑娘您千万别往心里去,大家都看得出,陛下对她绝无其它意思。”
听得脸一红,骆卿安忙替自己解释:“不是,我只是好奇她的身份而已,我和陛下没什么。”
丫鬟们互递了一眼会心的笑,然后道:“陛下的心思也太明显,谁看不出他喜欢姑娘?就是不知姑娘你作何想?”
骆卿安涨红脸:“我来这是有要事要办,和他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