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太太叹了口气,让人请来了郭氏的家人,关起门来,与这一家子详谈。
郭家一家都不是好相与的,一路上都在说三道四,故而庞太太也知道,不能把话说软了,必要绝了后患。
“这件事,于我们汪家是没有商量余地的。”庞太太道。
“老太太,什么事都不能只听一家之言,我们家姑娘在你们家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看看你们家这位姑爷,常年在外,我们姑娘,说句不好听的,几乎算是守活寡了!”郭父道。
“这话不能乱说,也没有哪家有志气的男子是天天守着女人的,若没有三小子的苦心经营,这家早散了,你家姑娘也捞不到好!再者说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是嫁到商贾之家,就该知道,这样的家庭不比别家,男人在外面奔波是必然的,作为女子,自然要好好安心打理家中事务,这才是为夫妻之道。可是,不是我这个老婆子倚老卖老,就是你们在这家里走上一圈,问一问,就能晓得,你家女儿可是管家的事一件没做,搬弄是非、挑拨离间的事倒是一件不落!”庞太太说得掷地有声。
“你……”郭母正要反驳,却被庞太太拦住了话头。
“现如今汪家是断不能要这个媳妇儿了,这次汪家九死一生,这位好媳妇儿倒是狠狠踩了汪家两脚,这样的儿媳我也是不肯要的。不过……”
庞老太太又转了神色,继续道:“不过,老身也知道,你们郭家也是有脸面的,三小子是气得急了,一心要下休书,我呢,也劝过来了,还是和离为好,便叫这些事烂在咱们两个家庭里,别叫别人看了笑话去。只要你们答应和离,该是你们的嫁妆,我们汪家一分不会要,说出去不过是两个年轻孩子性格不对付,也不影响你家女儿改嫁,自此后,咱们两家各自安好便罢了。”
见郭母又想开口,庞老太太摆摆手,又说道:“你们再想想,现今这样的情形,你家女儿就是留在汪家,也没有什么意思了,三小子不会再亲近她了,她在这家中又没有管家的本事和威望,往后的处境只会越来越难,若是以后三小子纳了妾,生下一儿半女的,也是不会给她的,你们难道就看着自家姑娘到老了,一无所靠吗?”
这话是真戳中了郭家人的心,与其要争口气,而毁了郭氏的一生,不如放了手,起码表面上还能和和气气的,他们还是能算清这笔账的。
过了半晌,郭父缓和了语气,叹了口气道:“也罢也罢,老太太都如此说,合该我家孩子没福分,竟是撒开手去,对两个孩子都是好事!”
郭母还有些气不过,瞪了郭父一眼,郭父只当没看见,又道:“老太太,一贯听闻您吃斋念佛不出山的,此次还劳您出来调停,真是对不住了。既然木已成舟,明日我便带小女回去,后面的事宜,便不由老太太出面了,我会一应事务料理妥当的,只盼着事情能安安稳稳处理好,莫不要为了儿女之事坏了我们两家的关系!”
说罢,郭父又行了礼,才拉着郭母退了出去。
“你怎么回事儿,来的时候气势汹汹的,这会子怎么那个老婆子说什么你就应什么?”郭母气道。
“咱们家女儿,你还不知道吗?和离已经不错了,人家说得有道理的,真要是不愿意走,孩子在汪家,有的是罪受!”
“那你也别那个样子啊?多丢人?”
“丢人?人家给脸,我们还打回去不成?你是不知道,如今汪家,咱们是得罪不起的,不止是生意上,他家嫡孙女儿就要嫁到宰相府了!你还要杠,你要出气?到时候人家挥挥手,咱家就要遭殃!”
“真这么厉害?”
“不然你以为呢?这次的事,要不是这位宰相公子出手了,他汪家能这么干干净净地抽身出来,最后倒是那州官倒了霉了,不知道贬到哪个犄角旮旯了。”
“天么!”
“不然我拦着不叫你闹呢!”郭父松口气道:“走吧,把女儿接走,这事儿啊,就这么了了吧!”
“唉!可怜我女儿,这么些年都浪费了!”
“别说了,回去好好相看相看,再寻个好人家吧!”
于是,德润的这场婚姻闹剧,最终以二人和离收场,也算是终告一段落了。
这段日子,曹氏忙着德润的事,德润忙着妙清的事,好歹还有个吴洪,忙着汪家的生意。
妙清得知三叔和离,也明白个七七八八,这是长辈的事儿,她不好说什么,不过对于吴洪给汪家的帮助,她还是感激,托人带了信去平江。
德润直到和离结束,才重又参与了汪家的生意。
“这段时间多亏了你了,往后你就在平江吧,那边的生意,你找个信得过的手下就可以了,眼下杜家也不行了,那边生意也不难做了。倒是这边,很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德润对吴洪道。
“多谢三爷赏识,来了平江,接管这里的生意,才知道这做生意真正的奥妙,这和以往在小地方是完全不一样的,这个机会,我不会虚情假意地说自己不想要,只还是怕自己做得不好,倒坏了汪家的事。”
“无妨,你做事,我放心,就是先开始出点岔子,也是常有的,慢慢来就好了,有什么不懂的,问我问程叔都可以。”德润笑道,“还有一点,以后不要汪家汪家的了,我可早就把你当自家人了,你也知道,我们家人丁到了这一代,是……有些凋敝,我那些弟弟们,也不大顶用,往后要仰仗你的地方,还多着呢。”
“三爷,来日方长,眼下您好生养着,曹姨定要张罗您的婚事,待娶了新媳妇儿,就会好的,往日不过是遇人不淑,值什么?何苦这样自扰。”
“哈哈哈哈哈,那便借你吉言了。”德润笑道。
“不过,你年纪也不小了,竟也没有成亲,你爹爹就不急?”
“我爹爹前些年倒也不急,前些年我们并非自由之身,娶了妻也是拘着,世世代代寄人篱下,没什么意思,这几年老人家倒是起了心思,劝着我赶紧找一个。”吴洪红了红脸,却也老老实实道。
“老实说,前几年臻儿给我推荐你,后来你又是那样,我是动过叫你入赘过来的心思的,你别臊,我也是认真与你商量。”德润严肃了脸色道。
“只是,如今臻儿……也是没法子……”
“三爷,这事莫要再提了,倒影响了臻小姐的声誉,我吴洪不过是个下人,怎么配得起小姐?小姐是我的伯乐,是我们全家的恩人,就冲着这一点,我也不能再奢求什么,但求臻小姐得遇良人,舒舒服服过完一生,我吴洪便也圆满了。”
德润是个聪明人,听吴洪这么说,便也知道他的心思了,遂道:“我明白了,只是我确实希望你可以真正成为自家人,你知道的,汪家人多口杂,没有表面上这层关系,总是不好放开手脚做事。”
“三爷……”
“你便可以在汪家瞧着,我那些妹妹们,瞧中哪个便与我说。”
“三爷!这怎么使得!”
“不要推辞了,这也是常有的事,没什么可稀奇的,再说了,不管是哪家的姑娘,能与你做夫妻,你也定不会亏待她,我的妹子嫁与你,我也是放心的。”
两人还在聊着家中和生意上的事儿,忽而外面有人火急火燎地过来,正是周全儿。
“爷,不好了,老太太忽然倒下了!”
“什么?妈?”
“不是姨娘,是庞老太太!”
德润听罢,转头对吴洪道:“我去瞧瞧,你自去铺子上吧!”
到了倦云室,果见围了一屋子老老小小,见德润来了,大家都让出一条道儿来。
大夫正在给老夫人号脉,德润和曹氏在一旁候着。
等大夫号完脉,两人便跟着一起出去了。
“大夫,如何?”德润问道。
“实不相瞒,情况是不太好。”
“怎么?”曹氏急道。
“老太太这几年……身体本来就不太好了,只是一直清心寡欲,又长期调养着,才不大显出来,这一阵子,家中事情操持,不管是身子还是情绪上,都用力过度了,尤其是这心情,忽高忽低,于人最是有害,前段时间因有事,还能强撑着,全凭那股子劲儿,如今忽然又松了,这就跟琴弦一样,绷得紧了,再一松,可不就断了嘛!”大夫道。
“那还能恢复吗?”德润又问。
“难了,老人家到这个岁数,气血耗尽了,就很难再补回来……”
“大夫你看,老太太还能撑多久?”曹氏道。
“好好调理着,怕也就是半年的事儿了……”
“那就请好好调理,妈,这段时间我们便好好陪着太太吧,毕竟我的事也……”德润道。
曹氏和德润送走大夫,曹氏又道:“润儿,你说,臻姐儿的婚事,要不要提前提前?一方面也算是冲喜了,不过这倒是其次,只是私心里,还是希望太太能见着自己嫡孙女儿出嫁的,这事儿太太总和我提来着,她也给臻姐儿准备了好大一份嫁妆呢。”
“这事儿……”德润犹豫了一会儿,道:“好,我明日就去信与臻姐儿和赵家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