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到妙清和汝贤还有赵家那边,赵家倒是没说什么,毕竟如果妙清的祖母去世了,妙清论理是要守孝的,那可就不是一年的事儿了,再者现在本就是多事之秋,早点定下了也省得到时候出什么岔子。
只是妙清和汝贤坐不住了,汝贤自不必说,庞太太是她的生母,哪有不回去送送的道理。
而妙清虽然和这位祖母并不甚亲近,但是说到底这些年她都算是养在庞太太房里的,这位老人家的性子确实叫人亲近不起来,可妙清也知道,祖母是盼着自己和爹爹好,只是她的好有时候并不是妙清和德存想要的。
本来妙清是不打算回平江的,就这样直接在京城等上一年,一方面是省得来回折腾了,另一方面也是妙清的私心,她自然想在京城多玩些日子。
这下子也不得不回来了。
随着妙清和汝贤回来,天天守在庞太太身边,许是老太太心情舒畅了,身体倒又好了些。
不过大夫把过脉,只说是解了些内心郁结,实际的身体底子仍是每况日下的,又叫汪家不要抱有太大期望,如此也便是多留下半月一月而已。
好在庞太太自己心里也清楚,倒也没什么心理负担,只该如何便如何,放宽了心。
“我这辈子是活着了,该享受的也都享受了,该承受的也都承受了。”
庞太太这段日子时常和妙清、汝贤谈起自己年轻时候的事,那些陪着汪家老爷子到处奔波的日子。
“现在想起来,竟不知道当年是怎么忍下来的,现如今我要什么没有,那时候,有的晚上,连张破草席都得不着,就这么跟着老头子走南闯北的,怎么就走过来了呢?现在想想,都想不出来那种苦,倒是只忆着甜,满满的,都是和老头子一起一条心的时光。”庞太太笑出一滴泪来,顺着眼角的皱纹流了下来。
“娘,别总想着那些,那时候还没有我呢!”汝贤开玩笑道。
“有了你,有了存儿,有什么好?没一个叫我省心的。”庞太太道。
“女儿怎么叫您操心了?娘还是偏心!”汝贤撒娇道。
“哎,你确实挺好了,便是做姑娘的时候总是淘气,不过也比你弟弟好。”
庞太太这话说出口,汝贤便瞧了瞧立在一边的妙清,妙清只是笑笑,也并不以为意。
“娘,您又开始了,我弟弟后来不是挺好的,只不过不是读书的那块料子罢了。”
“你又护着他,他给家里惹了多少事儿?这么能折腾的孩子,最后倒是走在了我前头……”
“娘!您看看您,自己给自己说哭了不说,臻姐儿在旁边也要给你说出泪来。”汝贤嗔道。
“臻姐儿是个好孩子,就是爹娘走得早,没好好照顾着,当年也是我对不住沈氏……”
“娘,多少年的事儿了,就让它过去吧,这会子臻姐儿都这么大了,又要嫁人了,便让她高高兴兴做新娘子吧!”
“大姑姑,我没事儿,也没什么不高兴的,打从我记事,娘就不在了,我对她的印象都来自你们呢……”
“沈氏的事儿,算了,不提也罢,我当年也是太要强了些。”庞太太摇头道。
“娘,您年轻的时候,家里谁敢对您说个不字,可不是太要强了。”汝贤半认真半玩笑道。
“你这话,早些年我必要追着骂你,现如今再这么说,倒有几分是对的,就是在兆楠那儿,我也还是……我实在是希望她能好好的,谁成想汪家硬把她逼成了个怨妇,后来好不容易和存儿打开了心结,又碰上那样的事儿,就是后来我逼着她改嫁,我也是真心为着她好,没想到她竟然不领情,还背着咱们家给外人递话儿。”
“我的好亲娘呀,弟妹一年见不着自己孩子,还怎么叫人家把自己当汪家人哪,自然是恨上咱们家了,您还成天想着人家对咱们家感激涕零呢!”
“你别说话儿!我又不是不知道,我就是图嘴上痛快,说说嘛,我也知道这事儿我做得绝了点儿,要不然她干出那样的事儿来,我也没说什么不是?都没有告诉她老子娘!”庞太太叹气道。
“您倒也有自知理亏的时候!”汝贤笑道。
“我也不是理亏,这事儿自然要做的,难不成看着我家妹子在汪家守一辈子寡?真到她嫁不出去的时候,她一定要后悔的。怪只怪我这事儿做得急了些,叫她伤了心。”
“呦,我都还记得那时候,庞大妹子被拖走的样子,娘,您也是真下得去手。”汝贤一时忘形了。
庞太太听了这话,脸色又阴沉下来。
“你倒是记性好,可不那么做还能怎么办?兆楠又有了那样一双儿女,本来要是一个人,她也不会那么难过,还不是为了孩子。”
“那后来不让庞妹妹见孩子的又是谁?”汝贤又道。
“你非跟我较劲儿了是吧?我不过也是在气头上,后来不也就松了口,可是人家气性大,不乐意过来,竟连孩子也不管了。”庞太太边说边将身子往下沉。
汝贤知道,这是自家母亲乏了,想睡觉的意思,便站起身来,带着妙清出去了。
“今天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汝贤对妙清道。
“都是过去的事儿了,而且祖母总是提起,其实也意味着这些事儿是祖母的心结,不过是她嘴硬罢了,我又何苦在这些事情上与祖母置气呢?”
“臻姐儿,你是越发懂事了,可是……”
“可是什么?”
“你说出这话来,倒竟像是个老太太了。”
“哈哈哈哈哈,大姑姑,您倒是还像个孩子,到底是你有福。”
“你瞧瞧你瞧瞧,就是这个口气,你倒教育起我来了。”
两人说开了,便也就揭过去了。
这些日子,事情一桩桩一件件的,妙清也疲于应付,成天的歇不下来,回来又碰上自己的婚礼筹备,虽说到时候自己跟着赵家的队伍去汴京就可以了,但是家中,不管是德润还是曹氏,庞太太还是李姨娘,都是严阵以待,又给自己装了数不尽的嫁妆,说是在地位身份上已经是比不了赵家了,这嫁妆钱财上可不能再低上一头,要不然简直是在人家没立场了。
“那可不是,虽说臻姐儿嫁给赵家,是庶子,可是这位赵公子可是贵公子,又是未来皇帝面前的红人,以后前途不可限量,那以后真要是独立出去了,臻姐儿也是当家主母,说不定比赵家嫡子夫人还好呢!”
李氏原先对这门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很是反对,再加上这先前的一系列流程,走得十分不正规,李氏觉得这简直是明晃晃地欺负妙清,可家中又有一波碎嘴子背地里说三道四的,眼见着是嫉妒妙清嫁得好,这倒叫李氏高兴起来,有人羡慕才好呢!
当然,除了妙清的婚事,曹氏也对着德润的终身大事时刻紧逼。
这边终于完结了和郭氏的婚姻闹剧,德润又老大不小了,还没有个一儿半女的,曹氏自然是着急的,故而想趁着家中正是烈火烹油的时候,赶紧促成了自家小子的一桩好事,省得以后夜长梦多。
只是德润对此不大上心,只一心给妙清筹备,不管曹氏是明着说还是私下暗示,他都只当是话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
妙清自然也是知道阿诺的心思的,只是汪家情况复杂,她私心里希望阿诺可以许给一个简单的家庭,而不希望她蹚浑水,况且阿诺要是嫁给德润,也只能是做妾,曹氏肯定不会让一个来路不明的小丫头片子成为家中的管事人。
“阿诺,你若是愿意,我可以做主,让你嫁与吴大哥,他是个极可靠的人,往后也是一定会出人头地的,你想想,做这样的正头娘子不好吗?”妙清叹道。
“小姐,你是为我好,这我知道,可是,说句不那么好听的话,当年太太可不也是为了大爷好,可是到底不是大爷的本心,总是要闹出事来的。我这样比较,自然是不恰当的,但这份心是一样的,小姐将我许给吴大哥,并非我的本心,我自是没大爷的身份,可是到底还是会心有不甘……”
“你这丫头,不甘……就是给了三叔,又能如何,往后他还是会有正室,到时候也不知是什么光景,就瞧瞧郭氏……”
“我想有这前车之鉴,姨娘也不会草率了,若真是又一个郭氏,只能说是我没那个运气罢了,只是和三爷在一起过,我便也知足了,其他的便听天由命吧。”
“你倒是有些孤勇,唉,既然如此,那么明天我便去找三叔,我来说服他。”
阿诺没有言语,只弯下膝盖,跪在妙清面前,脸上早已满是泪痕。
翌日,妙清倒也守信,一早就找了德润,德润自是推脱,他虽有些明白阿诺的情义,只是他的心思和妙清一样,都认为应当给这位好姑娘找个好人家,方不辜负了她。
见妙清说得恳切,德润也了解了阿诺的心意和决心,只好允诺,定不会叫阿诺受了委屈,便答应着去找曹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