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叮咚~”自从离开学校之后,柳生薪总能隐约回想起学校的下课铃声。
慧凯文国际双语学校的铃声特别好听,用的是日本动漫中的那种放学铃,哆~咪~唻~嗦~嗦~咪~唻~哆~
每当放学铃响起之后,她都会和小鱼一同放学回家。
原本小鱼是有专属司机接送的,但她选择了每天和自己一起走路回家。
“朕想和爱妃你多待一会儿嘛。”
她这样同她说,她便信了。
然后,便假装自己不知道,对方会让司机每天在二人分别的地方等待,也骗自己这份感情是真挚而平等的。
从夕阳的斜晖,到星月相伴;从微凉的夏夜,到初雪的严冬;从喧嚷的小吃街,到蟋蟀幽鸣的巷口……她们偷偷讲着那些朦胧暧昧的荤段子,沿途撒下放肆的笑声,然后引来周遭成年人皱着眉不认同的眼神。
柳生薪不得不承认,这是她人生中最美好的记忆,也同时是现在令她痛苦的根源。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人会一下子就变了面目,也或许可能,游戏人间本就是那人的底色。
是啊,白小钰一贯喜欢演戏,她本就应该知道的,初中的两年,也不过是她在扮演一个纯情的友善学生罢了。
现在,当她又遇到自己时,又开始想要演绎情感挽回的苦情戏了。
这只是他们有钱人的恶趣味罢了,真的不想参与,可是……
为什么还要将那封信珍藏起来?
为什么还要幼稚地将信还给她作为报复?
为什么会在报复了之后如此难过日夜难眠呢?
妈妈,在天上的你,能教教自己该怎么办吗?
她拼尽全力地躲避命运的捉弄,却还是无处藏身。
当陈金海在公司找到她,同她说白小钰又出事了,路总让他们过去时,她想也不想地拒绝了。
“我不去,她出事了有医院有社会有男朋友,再不济还有她的家人,要我去干什么?”
“小薪”,陈金海低头想了想,“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跟小白有过什么过往?”
“……这重要吗?我现在讨厌她,不想和她有任何关系,这是我的自由吧,难道我没有权利决定和谁好和谁不好吗?”
陈金海叹了口气,“我有时候看你觉得你很成熟,但是很多时候看你,有觉得你很意气用事,或许你自己都没有发现,每次只要是一涉及到小白的事,你总会失去以往的成熟稳重。”
“我……”她变得有些慌张,“海哥,我保证以后都不会了。”
陈金海却摇了摇头,“你误会我了,我并没有责备你的意思,相反我觉得,那个意气用事的女孩才是真正的你,只有在这种时候,我才能在你的脸上看到属于18岁的鲜活……我不觉得你是在简单地讨厌着小白。”
她沉默了,久久不语,这些话令她感到难堪,也令她内心难受,可她的双脚却像是钉在了地上。
她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小白时的场景吗?”陈金海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当时是在公司的一楼大厅,她穿着一身外卖工装,拎着要送的餐,却一动不动地,也因此吸引了我的注意,在我印象中,外卖员都是匆匆忙忙的,我是第一次见到一直站着不动的外卖员。”
“她送外卖?她真的送外卖?怎么可能呢?”她不可置信地喃喃道。
“为什么不可能?”
她翘起一边唇角嗤笑了一声,“她家里那么有钱。”
“她家里那么有钱,所以这便是你一直抗拒的真正原因吧。”
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却让她如遭雷击,心如鼓动。
“我并不知道她家里什么情况”,陈金海继续说,“当时,我走近了她,发现她长的很亮眼,于是便在她旁边多呆了一会儿,我察觉到她是在盯着公司一楼的视频广告看,你知道的,那个视频里有公司所有的艺人的巡回展示,我以为她是在向往娱乐圈的工作,便问她有没有兴趣来天顶。”
他略略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她听到我的问话后,便指着视频问,到了天顶,就能见到TA吗?”
柳生薪突然感到喉咙干涩疼痛,想堵了一块石头。
“一开始,我以为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追星女孩,当时指的是自己的偶像。后来,她和路极的事曝光了之后,我又以为她指的是视频中代表公司讲话的路极……直到现在,我才知道,她当时指的,其实是在视频中只出现了2秒钟的你。”
“你,你这些……”,她用力压下喉咙中的石头,“都只是你个人的猜测罢了,她原本就喜欢演戏,12岁的时候就已经渴望做演员了。”
他怎么能将她进入圈子的原因全部归到她的身上?
“是啊,我们都不知道她来天顶的真正原因,我能看出来她是很想跟你说的,但是你愿意听吗?”
她再次沉默了,似很难堪般转过身体背对着他。
这时,陈金海的手机又响了,还是路极打来的。
“喂……好。”他绕到她的正面,将手机递向了她,“路总电话找你。”
“喂,部长。”
“喂……”
两个人举着电话沉默了许久,却始终没人先开口,也没人先挂断。
“我知道你曾经和小鱼有过一段过往。”最终,还是路极先说了话,“只是很可惜,我不知道你们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因为就连小鱼自己都不知道,她的记忆是模糊的,我就更不可能知道了,我唯一知道的,就是她依然很在乎你。”
她不说话。
“你真的一点也不关心,她是怎么从一个思想健全的人,变成一个疯癫的妄想病人吗?”
“呵,妄想……她一向最会演戏……”
“……我也很希望她这一切都只是演的。”
但是很遗憾,并不是。
他平复了一下心情,又继续说,“她妈妈在临走前将她托付给了我,连带着所有的疾病诊断书和非完全行为能力人的监护权委托书,重点是,她妈妈特意向我强调,白家是不可信的,交代我不能让白家人靠近她……”
“你说什么?”
“……白家不可信任,你不知道吗?”
“那……那怎么可能呢?他们不是她的至亲吗?”
“你认识他们?你见过他们吗?”他急切地问,希望她能够提供更多。
见过吗?是见过的,可也只是见过一次而已。
是啊,陈金海说的没错,她才是那个捂住耳朵,拒绝探寻真相的人。
“部长,你不用说了,我去,我们现在就过去!”
终于,人生中第一次,她为自己勇敢了一次。
在陈金海开车载她去医院的这一路上,她的内心分外煎熬。
想不好要以怎样的态度去面对,焦虑和惶惑让她时而希望车子快点开,时而又希望目的地晚些到达。
可终究,他们还是到达了。
临进病房的时候,路极将二人拦在了门外,其实,主要是想拦她。
“柳生薪,很遗憾最终我还是觉得称呼你的全名会更尊重一些,在进门之前,我还是有些话想跟你提前说一下,希望你不要怪我不够信任你。”
她便停在了门口,连自己也感到有些不敢抬头看他,“部长,你说吧。”
路极将手机中的相册调出,找到林江曾发给自己的诊断书,“这是她曾经的既往病历,我没有骗你,她更不可能跟你演戏,她现在真的只是一个认知不全的病人,不论你们曾经发生过什么,我希望你看在她现在只是个精神病人的份上,别再跟她说什么刺激她的话了,好吗?”
路极一张张为她翻着诊断书的照片,照片中“钟情妄想”等字词刺得她渐渐模糊了双眼,她接过手机,自己翻看了起来。
照片拍的很杂乱,有些检验单还是英文的,得益于幼时的双语教育,她还是看出了这些全部是脑部的检查。
她闭上眼,将手机还了回去,“我知道了,我不会乱说什么的。”
路极松了口气,又将她拉到一边,小声说,“最最重要的,是一定不能让她有回白家的念头,她现在把我忘了,只记得父母和你,她妈妈已经去山区拍戏了,手机一直都打不通,如果让她主动回了白家,那就糟糕了,我实在没办法,只好求助到了你。”
哦,原来是这样。
“好。”她点了点头,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深吸了两口气,“我会尽全力让她相信你的。”
他们开门走了进去。
白小钰在见到柳生薪的那一刻起,便直直地扑到她的怀里,直将她扑了一个趔趄。
“太好了,我终于见到亲人了!”
柳生薪已经有四年多没有被她抱过了,一时间人有些充愣,她刚抬起双手,想要回应她的这个熊抱,却听她又亲昵地趴在她的耳朵上悄悄问,“不是啊,爱妃,你怎么还带了个男人来啊?”
柳生薪从未想过,再见面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样的。
让她在一路上的忐忑,都被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打散了,就仿佛她们只是在13岁的秋天趴在课桌上睡了一觉而已,什么也未曾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