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厌自己是种什么感觉,于怀锦并不是很懂,她只是感到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酸。
她也不知该如何安慰身边的女孩,只好安静地坐在她的旁边,一直等她哭完。
好在茄子的工作人员并没有进来撵人。
邓萱然大哭了一通后,看着被自己泪水和鼻涕打湿的外套袖子,感到羞愧不已。
“对不起,我不应该随意地中伤你,更不应该向你扔鸡蛋……我真是一个失败的人。”
“为什么说自己失败呢?”于怀锦摇了摇头,“如果要说失败,我岂不是更失败,每天被不下八百个人骂,还有人向我扔臭鸡蛋,可惜我新接才没几天的头发啊……”
邓萱然本已习惯了在自我贬损后得到他人的宽慰,却不料于怀锦不仅没有宽慰她,还再次提及了她扔臭鸡蛋这事,这令她更加的难堪了。
“我……我没在网上骂过你,但是,你为什么要去做那些人们讨厌的事情呢?”
听到她这样问,于怀锦不免有些难过,于是默默地将头转向了一边。
邓萱然想不通,今天发生的事情都远远超出了她的认知,她原本认为能在网络上被那样攻击排斥的人,一定是咎由自取的,或者至少是有那么几点讨人厌的地方的,可是从今天她与这位臭名昭著的黑红明星相处的全程来看,她都找不到任何黑点。
甚至,可以说,这是一个相当温柔和善的人,邓萱然紧了紧身上的外套,陷入更深层的思考。
是啊,白小钰到底是为何会被全网黑呢?
眼前的女孩子穿着阔腿裤和简单的长棉T,素着一张脸,看起来甚是休闲,明明是那种毫无攻击性的气场,本应该是校园中最受同性欢迎的女孩子啊。
“我也不知道大家为什么讨厌我。”停了许久后,于怀锦缓缓开口,“我上学的时候同学都是很喜欢我的,后来遇到了一点事,我记不得了……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这么讨厌我吗?”
邓萱然被这样问道,人也变得慌张起来,因为白小钰为什么会被黑,自己到底讨厌她哪里,连自己也回忆不出了,“我,我也不知道,只是大家都这样说……”
“只是,只是因为别人讨厌吗?”于怀锦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委屈,“那第一个讨厌我的人,又是谁呢?”
“不……不对,我今天会这样做,是因为你要改戏,你确实是要改戏的,我没有冤枉你,不是吗?你为什么要改戏,孤星她写的不好吗?你只是一个演员,就算演戏再好,又有什么资格去评价《云霭月静》这个故事好不好呢?”
于怀锦低下了头沉默不语,为什么改戏,是因为她要用这部戏对抗白庆禾,或许这样的原因对于那些书粉来说更是一种亵渎,但是……
“你觉得那个故事很好吗?可我觉得那像一个不切实际的梦,我是有从头到尾看过小说的,孤星的文字描述确实很动人,但是不论花云还是花月,都太留恋于曾经了,我感觉不到他们是爱着重逢后的对方的,我觉得他们只是想把对方装在自己记忆中的那个影子中罢了。”
邓萱然未曾想她会对《云霭月静》说出如此深刻的话来,这些话又深深地撼动到了她,以至于她连话都说得结结巴巴了,“不,不是的,他们是爱……”
花云和花月真的爱对方吗?那为什么他们都曾因对方的改变而愤怒呢?
她陷入了沉思,又不得不在内心承认,她说对了,花云和花月并不爱长大后的对方,爱的只是童年记忆中的那个影子。
正在二人沉默之时,于怀锦的手机收到了一条信息。
“或许今天的见面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在读过信息后,她冲着邓萱然晃了晃手机,“孤星已经跟剧组承诺,准备新写一本全新的故事,叫《云清月明》,新的故事也是基于《云霭月静》的背景,但两个主角会和前作大有不同,可以当做是平行世界的故事。”
“是吗?真的吗?”
“你看。”她将手机举到她的眼前,“所以孤星真的没有讨厌你,你打动了她。”
她本以为邓萱然得知这个消息后会高兴,可是却看到她又哭了出来。
“你,你不要管我了。”邓萱然趴在桌子上,“我就是太激动了而已。”
于怀锦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安静地等她哭完。
“之前会上袁兴华问你有没有兴趣做编剧,其实也是我想问的……你想做吗?”
“编剧?”邓萱然揉了揉自己红红的眼睛,“我只是个大学生啊,我还在上学。”
“哦,那,算了吧。”
“……等等,我也可以兼职,我想做编剧。”做编剧就可以离孤星更近了。
“嗯……那你考虑好了,就打这个电话吧,你说是小鱼介绍你来做编剧的就好。”于怀锦用笔在纸张上刷刷写下一串号码,“这是我认得的一家很可信的经济公司,我会提前和他们介绍你的。”
邓萱然接过纸条,见上面写着“源泉娱乐周女士”以及一个电话。她将纸条小心揣进了裤兜里,然后将外套脱了下来,“不管怎么说,今天谢谢你带我来这里,也谢谢你借衣服给我,我以后不会再做伤害别人的事了。”
于怀锦接过了外套,也接受了她的道歉。
有关改戏这件事,终于就此告一段落了。在稍后的日子中,她也从周阿姨那得知邓萱然已经入职了源泉娱乐,成为一名新手助理编剧了。
那颗孤星写文的速度很快,再加上新的《云清月明》又有旧书作为基础,只过了两周,剧组就将前面几幕的剧情赶了出来。
终于可以正式开拍了。
第一幕拍的是花云和花月小时候相扶流浪的剧情,花云因为保护花月被打受伤了,在破庙里伤口感染发烧,花月只得在大雨滂沱的深夜一家家地去找大夫求药……两个小演员演得很好,让周围的工作人员看了都不免有些动容。
然而,于怀锦在旁观这一幕的时候,却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你,有兄弟姐妹吗?”连樾站在她旁边问。
他这个问题让她一瞬间想到了白庆禾,继而又想起小时候自己生病后白庆禾便吩咐家中厨师去做又油又辣的饭菜,还趁别人不注意时在她喝的中药里偷偷扔了一只死蟑螂,害得她上吐下泻病情雪上加霜到医院输了四天液才好……
这些回忆让她的表情不由得一僵,随意冷着一张脸回道,“没有……你呢?”
她的这句反问也让他回想起自己被继弟诬陷偷钱的那些遭乱事来,“呵呵,我也没有。”
“那怎么办?你我都没有,这要怎么演?”
“没有兄弟姐妹,就当成爱人演呗,最怕的其实是有还不如没有。”
于怀锦怀疑,他是在误导自己,不过很快,她就真切地感受到了他这句话的深意。
在小演员这幕戏结束后,便是她同连樾的对手戏,演的是花云和花月在历经曲折之后终于得以相认。
这幕剧需要表现出两个主角复杂的内心冲突才行,一方面是失散了多年的亲人的重逢,另一方面却也是尚未开始的恋情的终止。
要演出喜中有痛,痛中有爱,爱中有悲的感情来,但是两人实际的表现嘛……
“卡——”导演第三次叫停,戏中抱着的二人立刻将对方推开了。
像推开什么脏东西一样……
嗯?这两人怎么回事?导演成言走到他俩旁边,抱着臂思考着。
大抵连樾和某鱼也知道自己之前演的不好,在导演的注视下皆显得有些不自然。
不过,要说演的不好吧,却也和那些彻底不会演戏的演员不一样,导演思索着刚刚那三次NG,他们其实演出了痛和悲,却唯独没演出喜和爱来,望着对方的时候,就像看着宿仇一般。
莫不是两个演员私下里有什么龃龉?
想到这里,成言用手指请点了于怀锦的肩膀,“你,去抱他一下看看。”
于怀锦不明所以,但还是尽量用花月的状态拥抱了连樾。
成言仔细观察着二人的表情……
看起来也不像是互相讨厌的样子啊,如果不是演员互相讨厌,那便应该是因为不够熟悉所以还没入戏?
成言不是很确定,但还是决定给他二人的感情催化一下,“先不拍了,今天团建一下吧。”
连樾听到这话,脸色突然变得害怕起来,“导演,我能演好,你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肯定能演好……”
于怀锦见他吓成这样子,也变得忐忑起来,暗自嘀咕着,“团建是什么呀?”
上一幕中已经过戏的几个配角连忙问成言,“导演,是谁要团建啊?我们刚刚那幕拍的还行吧,应该不是我们吧?”
成言用手一指连樾和于怀锦,“他俩。你跟道具那边说一下,上崖边团建了,让他们准备一下。”
周围的人听见导演这样说,纷纷冲着连樾和于怀锦露出“自求多福”的同情表情。
“什,什么是团建啊?”于怀锦连忙问向连樾。
连樾白着一张脸反问她,“你玩过练胆游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