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桥效应,是指人在经历恐怖之事时,会对与自己一同经历的伙伴产生强烈的好感。
这便是成言大导演在圈子里最最出名的“团建调教”,当遇到演员之间因为不熟悉而难以入戏时,她总是懒得去等,而是给这些演员安排一些惊险刺激的“绝境”,好让他们真正地“熟悉亲近”起来。
非常巧的是,今天剧组的戏刚好距离崖边的拍摄地不远,也因此刚好剧组安排了道具组在今天到崖边布置设备。
于怀锦已经威亚加身,被和连樾绑到了一起,站在崖边抖地不行。
“导演,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啊,我下一场一定能演好——”她不死心地朝不远处的人群喊着。
“没用的……”连樾已经绝望了,他向崖下远眺了一眼山涧水,问于怀锦,“你会游泳吗?”
“什么意思?”于怀锦连忙低头检查起自己身上的威亚线,脸更白了两分,“这绳不是绑着呢吗?还会掉到水里面吗?”
连樾本只是想开个玩笑来缓解自己的紧张,却不料对方竟当真了,他感觉到那两只抓着自己腰侧衣服的手越攥越紧,手心的汗水将他的衣服都打湿了。
那里的丝绸戏服一定已经被她抓得都是折痕了,他这样想着,又看到她浑身抖个不停的样子,只觉得她和自己印象中的太不一样了。
在他的印象中,她又是什么样的呢?
这么多年其实阿禾对她的描述并不少,在那些描述中,她贪婪、自私、势利、愚蠢……会经常在父母面前装出无辜的模样来陷害他,她的妈妈害得他爸爸婚内出轨,在妈妈重病的时候抛弃了他们母子,而她本人又凭借着过人的演技,令爸爸也离他越来越远……
阿禾说,她们母女害死了自己的妈妈,又抢走了自己的爸爸。
可是,他以前却从未听阿禾说过,妹妹是年龄这么小的,以至于他一直以为,那是一个只小阿禾一两岁的同龄人。
直到后来见到于怀锦,又查到她的资料才知道,竟然整整小了阿禾七岁。
阿禾说,林江母女是在他十二岁的时候进入白家的,那个时候于怀锦才只有5岁啊,一个5岁的小孩,真的会有那么缜密的心机,在见到哥哥的第一面,就去成功地陷害已经十二岁的阿禾吗?
即使是在林江母女离开白家的时候,她也只是刚过十四岁啊。
凭他对阿禾的了解,他并不是一个单纯的很容易被陷害的人,阿禾说这是自己多年和林江母女相处锻炼出的自保能力。可连樾在观察了于怀锦出道后的种种行为,实在不觉得这是个很会算计的女孩。
有哪个很会算计的女孩会把自己算计地刚出道就黑评满天飞的?
从哪个角度看,她都只是个直心眼的傻妞。
不然,就是她装的太像了,骗过了所有人……就像阿禾说的那样,她并不会在乎外界的评价,而是一直在筹谋着白家的资产。
这些疑问自从见过于怀锦后,便一直盘桓在连樾的心中,出于立场的原因,他总是不愿意去细想这些事。
直到此刻真切地面对面被和于怀锦绑到了一起,感受着她的战栗传到自己的身上,他终于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
这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十八岁小姑娘罢了,她和阿禾之间有着巨大的七岁年龄差,她怎么可能在和哥哥的斗争中占到任何便宜呢?
想到这里,连樾也忍不住心软了,他轻轻抱住她的身体,又在她的后背拍了拍,“没关系,别害怕,有我在呢。”
就是这么一句简单而短暂的温柔,令于怀锦整个人都愣住了。
那一瞬间,她好像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这句话是如此有魔力,像一柄钥匙一下子穿透了她过往的整个人生。
可是,不等她多做细想,二人便被成言突然踹下了山崖。
骤然而至的失重令二人皆不由得下意识抱紧了对方。冷风猛烈地吹刮着二人的身体,远处的景色颠倒旋转,让人分不清天地间的差别。
于怀锦的心砰砰乱停,眼睛里的世界犹如万花筒般错落无序,只有面前的这个男人是唯一不变的存在,男人将她紧紧地抱住,让她也可以听到他的心跳,“咚咚,咚咚……”
她张开嘴想要大声地呼喊,声音却像是被扼在了咽喉。
她发不出任何声音,这让她下意识抬头看向他,看向这个在此刻的世界中还唯一仅存的人类。
她看到他也同样惊恐地瞪大了双眼,死死地咬住下颚,一副痛苦的可怜模样。
哦,他们是一样的……
她突然心神定了下来,连时间都好似变得安静了。
一股巨大的拉力猛然拽住了二人,威亚线到头了。
成言从崖边向下探出头来,在上方向下幽幽地喊话,“喂——有没有事?怎么没有声呢?”
他们没有一人尖叫出来,这和以往的团建太不一样了,以至于连成言都有些心里没底,连忙吩咐将二人拉了上来。
团建草草结束了,可看二人被拉上来后哆哆嗦嗦的状态,就知道他们并没有从惊吓之中恢复过来。
吊车将人再次放到地上的时候,于怀锦的腿软的像面条,整个人直接就往地上堆,连樾比她稍好一点,但也只是自己勉强站住,被她这样一拽,也直接跪地上了。
二人跪坐在地上后依然犹如八爪鱼一样将对方死死抱紧。
成言见状倒是乐了,“嘿,早像这样抱着不就好了?还用得着来调教这么一遭吗?我感觉你俩现在都可以直接去演被追杀的那一幕了。”
成言这样问便存了真想让二人演这幕的想法。
连樾听出了她的这个意思,也点头应和道,“导演,我可以,就来那一幕吧。”
于是成言又将目光放到了于怀锦的身上。
可是此时于怀锦的眼神依旧涣散,像看不见导演一样。
哦,她还有没从惊恐中缓过来呢。
“花月,花月……”连樾称呼着她的戏中名,刚刚的坠崖显然使他对她产生了特殊的感觉,他已经不习惯再叫她“于老师”了。
他又叫了她几声,终于将她的魂叫了回来。他看到她望着自己张了两下嘴,却还是没有发出声音。
他皱了皱眉,“你怎么了?你说不出话了吗?”
可是她在听到他的问话后,却突然闭上了嘴,又摇了摇头,看起来像是已经完全缓过来了的样子。
连樾总是隐隐觉得不对劲,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成言见二人状态都稳定下来了,便直接让剧组为接下来的坠崖戏做准备。其实原本这一幕是准备第二天再拍的,但既然两个主角的状态很好,她便决定了要将这一幕提前来拍。
最主要的,是她发现于怀锦此时看向连樾的眼神,真的特别“花月”。
“坠崖”这一幕在戏中是紧随在重逢之后的,或者说,花云和花月的这次重逢,本就是官家设计好的一个陷阱,所以在二人刚刚重逢之后没多久,便突然涌现出一大批官兵,二人被追逃到了崖边。
两人的妆造都正好,就连身上的威亚都不需要换下来。
“action。”导演一声令下,开拍。
“小月,我不能跟你回去,我早已不是多年前的那个哥哥了。”花云在崖边站定,凄然地笑着。
花月一边慌乱地拽着他的袖子,一边痛苦地摇着头。
她怎么不念台词?连樾心中疑惑,可导演并没有叫停,他只好继续演下去。
“你回去吧,装作不认识我,把我忘了吧,千万不要为我而悲伤。”
身后的追兵已经追来了,花云看准时机,一把将花月反身挟制住,用剑抵住她的脖子,随即冲着官兵大喊,“都别过来——”
只可惜,他的胁迫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弓箭手在崖边将二人围了一圈。
花月惶然地冲着官兵摆手。
她怎么了?又没有说台词,是不是真被吓得失声了?连樾察觉到了不对,却也只好继续演下去。
“你们不怕我杀了她吗?”花云向着为首的长官问道。
而长官却只是轻轻一抬手,士兵们的手中的弓立刻拉满了,“你放了她,束手就擒,配合我们破了山匪的寨子,还有一条活路,或者你跟她一起被射成糖葫芦,葬身崖下。我可以给你五个数考虑的时间。”
长官开始了倒计时,花云悄悄地在花月的腰带中塞进一张纸条,转身直接越下了悬崖。
按照剧本,花月应哭倒在崖边,这一幕就算结束了,可是于怀锦却是紧跟着连樾也跳到崖下了。
众人:???剧本也不是这么写的呀。
成言在监视器前反复回看着这一幕,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让这幕过了。
威亚将二人拉回到了崖上,连樾一边解着威亚,一边观察着于怀锦的状态。
她看起来怎么还是懵懵的?
“花月,花月?于老师,吱个声……”
她直直地望着他,嘴巴张合了好几次,才磕磕绊绊吐出几个字,“……哥,哥,哥哥……”
说罢,她便要向连樾扑过去,将连樾吓了一跳。正在这时,于怀锦的助理突然出现拽住了她前扑的身体,贴到她的耳边大喊了一句,“卡——”
人,这下总算是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