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极十分绅士地主动提了分手,这让于怀锦内心五味杂陈,一方面她感觉自己松了一口气,可另一方面又感觉到怅然若失。
二人平淡地在街角分别。
往后的日子中,偶尔在公司中遇到,也像是从未有过什么感情的陌生同事一般,公事公办,淡漠相处。
因为于怀锦一直忙着《云霭月静》的拍摄,本就很少会在公司出现在,所以也根本没人察觉到他俩之间的变化。
只除了一个人——连樾。
这个人似乎天生就对他人的情绪变化十分敏感。
“你最近感觉和以前不一样了,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某次拍戏间歇,连樾趁机问她。
“不一样?我拍戏的时候都会这样,有时候容易入戏太深出不来,所以你看我会和以往不一样吧。”自从上次的落崖团建后,她对连樾也莫名多了一丝信任的感觉,有些本不该说的心事也不自觉地会向他吐露。
“说实话,你和我原本想象中的差距挺大的。”
“你和我想象中的也差挺多的,我总觉得能和白庆禾凑到一起的人没一个好鸟。”她话说的直白,丝毫不在意连樾听到之后的感觉,“不过相处之后我也发现,你和他以往身边围绕的那些混混都不一样……你以为我是个什么人?白庆禾是怎么和你描述我的?”
“你说话可真够直的。”连樾颇有些尴尬地转开了头,“阿禾会对你有敌意也很正常吧,你们俩天生的立场就注定了一定会是敌人,也没必要对他有太大的成见,他如果能喜欢你才更奇怪吧,又不是什么宅男漫画。”
“哼,我看你也是啥都不知道啊。”
“我听你这话里有话啊,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你可以跟我说啊。”
“……我倒是想说……”只可惜自己全忘记了,她话到这里也不得不停了下来。
连樾自己其实心理清楚,一个说话这么直的人往往是没多少心眼的,他在圈子里也见过了很多人,那些演戏很擅长的技术派,在日常生活中却一般反而是很单纯的性格。
他觉得阿禾看于怀锦还是被仇恨的滤镜遮住了眼睛。
正说话间,于怀锦的助理突然跑了过来,“小鱼老师,导演刚刚说预备拍花月水下拔刀那一幕,想问下您准备好了吗?”
正如助理所言,这一幕戏的内容是花月在水下搜寻能够帮助花云洗清罪责的关键证物,因为是在水下拍摄的,所以导演特意在拍之前来问于怀锦有没有准备好。
此时正是五月,虽不像寒冬那样彻骨的冷,但要穿着一身厚重的戏服在水下长时间拍戏,却也是相当辛苦的。
连樾看了看外面的天空,“真不幸,今天没什么太阳。”
于怀锦却没有多在意,同助理道,“你跟导演说我准备好了,虽然可以开拍。”
连樾见她如此的“勇”,也好奇地问,“你不害怕吗?”
“怕什么?”她有些奇怪地看回去,“这不是当演员必然要面对的吗?我妈妈一辈子都是这么演的呀。”
确实,连樾也不得不承认,林江做演员还是很称职敬业的,他也知道在对待工作的态度上,父母的言传身教会起很大的作用,白元和林江都是工作狂,养出来的白庆禾和于怀锦不论人品如何,却都不是懒惰偷奸的人。
他也点了点头,“我看过你演的裴闫东,里面你打起来也确实挺不要命的。”
她记不得上一部戏的事了,只好生硬地岔开了话题,“我也看过你的戏,《我的百万师姐》,你在里面演的辛小木演的挺好的。”
连樾整个人都愣住了,因为《我的百万师姐》是他出道的第一部戏,戏又狗血又没名,他在里面只是演了一个不起眼的男四号,就连他的粉丝都没几个知道这部戏的。
“这么冷的戏你都看过,你不会是我的粉丝吧?”他半开玩笑地问。
于怀锦却白了他一眼,“你想多了,我之所以会记住这部戏,那纯粹是因为童年痛苦的记忆,当时我正在放暑假,难得遇到我妈妈放假在家,我就想着跟妈妈亲近亲近,我跟她说我期末考试得了最高奖学金,结果她根本没听我说话,整个人都掉在电视里,只回了我一句,‘这个辛小木演的不错,赶明儿让周姐问问能不能挖过来’……我当时真是要恨死你了,那一整个假期我妈都在看你,根本就没怎么理过我!”
“怎么?”连樾有些疑惑,“林江老师对我很认可吗?”
于怀锦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不知道吗?你不是我妈妈——”
“开工了,小鱼老师。”于怀锦的话还未说完,助理便跑了过来,“导演说到我们了,要开拍了。”
话题只得中断。
连樾还想继续深入问她,她本人却已经拍了拍屁股直接走到拍摄的水潭边,“咕咚”一下就跳了进去。
真是行云流水毫不犹豫啊,那架势好像跳的不是一个阴冷冻人的水潭,而是夏威夷夏日炎炎度假别墅的大泳池。
这可是真勇啊!连樾自问自己也做不到如此。
于怀锦下水后,先是下潜到底和水下摄影师打了一个招呼。
她先是冲摄影师比了一个ok,又紧接着两只手合到一起,比了一个爱心。
摄影师不由得愣住了,这是他从业这么多年第一次有演员下水后来同自己沟通。
以往从来都是演员在水下一遍遍地NG,有时候还会有演员因为太冷拍到一半上岸喝奶茶休息的,遇到这种时候他也只能一直在水下等着,他并不清楚岸上发生了什么,也很少有人会记得下来通知他,往往都是在他等待了四十多分钟后上潜了之后,才知道自己被任性的演员放鸽子了。
长久的独自拍摄令他变得有些社恐,爱心其实并不属于潜水的手势,那只是一种鼓励和善意的传达。
这个演员在向他表示支持和感谢。
他也慌乱地同样比了一个爱心,然后又向她比了一个上浮的手势。
她身上没有氧气瓶,在水下撑不了几秒钟的。
于怀锦看到手势后,向他点了点头,然后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一会儿自己戏的定点位置,表示自己一会儿会在那里演戏。
这些其实在摄影师下水前已经有导演跟他说过了的,但他仍然从她的这些行为中感受到了尊重与感动。
他第一次感觉自己被演员当做了共同拍摄的伙伴。
于怀锦在比完这两个动作后,便氧气不足浮上了水面,刚一出水被冷风一吹,更觉得身上战战发抖。
“怎么样,看到水下布置好的那个短刀了吗?”导演蹲在水潭边问。
“看,看到了。”于怀锦的声音也有些抖,“我刚,一下水就,就看到了,那个位置有,点明显,拍的时候,得,得注意镜头避开些。”
成言点了点头,“你放心,我跟摄影已经沟通好了,我们先拍你在水下一遍遍找的镜头,最后拍你在水底拔刀的镜头,剪到一起就不会发现刀很明显了。”
这一幕的内容是花月为了给花云脱罪,下水找寻案件的关键证物——杀人凶器短刀,所以会多次拍摄花月在水面上上浮和下沉的镜头,来表示反复寻找。
演出除了有些费体力外,倒是没什么难度,水上的摄影师很快便收集够了素材。
成言看着于怀锦发青的嘴唇和不住颤抖的双手,问她,“你要休息一会儿吗?”
于怀锦靠在水潭边缘想了想,冷倒是其次,就怕自己一会儿氧气不够拍完一幕的。
她接过助理递来的热牛奶,一整杯下肚后,转头同导演说,“剧组还有备用的氧气瓶吗?拍之前给我吸一会儿。”
“有,你等着。”成言跟身边的助理吩咐了一句,助理很快将氧气瓶抱了过来。
于怀锦倒是也不谦让,接过直接吸了起来。
吸了能有十来分钟后,她便向导演表示可以继续拍摄了。
她游到水中,找到短刀,用力地向上拔起——
没拔动,刀被插得太紧了。
氧气不多了,她有点憋不住了,心急之下使出了全身所有的力气向外一拽——
刀倒是出来了,可惜她整个人都被惯性带了个仰倒。
浮上水面后,导演连忙凑上前,“怎么样?”
于怀锦急促地吸了几口气,又无奈地摇了摇头,“刚才刀卡的太紧了,拔出来后带出来太多沙尘,把水底整个搅混了,我没来得及看摄影师,但估计沙尘把整个画面都遮住了,他应该什么也拍不到,不行还得再来一条。”
“谁插的刀?”成言向身后嗔怪地扫视了一圈,又转回来接着问她,“你要不要歇一歇再拍?”
于怀锦又喘了一阵,“氧气给我吸一下……我现在特别有戏里的状态,我怕歇完了后再找不到这种感觉了……我吸一会儿再下去。”
围在岸边的一众人见她如此坚持,也都沉默了,心中暗暗皆对她佩服不已。
“你……也别太逞强了。”成言道。
可于怀锦却只是摆了摆手,“不逞强就不是花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