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层办公室，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空间很大，显得敞亮。

    但靠近门口一侧的墙用桌子围出了一个小实验室，里面堆满了电脑显卡等设备，各种数据线电线缠绕在一起，却又有序地接入了每一个对应的接口。

    室内空调温度极低，没有像样的办公桌，只有铺得长长的一大张桌子，上面又是摆满了笔记本和台式电脑。

    萧国富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傅云祁坐在一台电脑面前，敲着什么的画面。

    “我天呢，你这怎么这么乱。”萧国富吃惊地看着乱糟糟的办公室，“感觉我是从办公室里出来又进了一个实验室。”

    回应他的只有敲键盘的声音。

    “云祁，你这也太不像个领导的样子。”萧国富忍不住小声吐槽，“一点威严都没了。”

    “威严不能当饭吃，成果才能。”傅云祁起身泡了杯茶，指了指不远处的沙发摆出请的手势，“老萧坐，什么事？”

    萧国富坐下看了眼傅云祈的手：“不给我泡一杯？”

    傅云祁看了眼萧国富。

    得，还是老样子，萧国富无奈自己泡了一杯。

    “也就我宠你了，”萧国富抿了口茶，“没啥事，就是听说你交流回国了来看看你。唉，你是不知道，你不在的日子，这帮兔崽子办事效率有多低。”

    “我只负责高阶芯片项目，你中低快销的项目我可没参与。”傅云祁喝了口，过于清淡的口味让他皱了皱眉，转身换泡了一杯咖啡，“说吧，无事不登三宝殿。”

    “你这人真是，说的好像总测试部的代表不是你一样，可别推脱责任。而且你在的话，几个项目互相有了比较，那帮兔崽子也有干劲，不然成天摸鱼。”萧国富放下杯子，“我真只是来看看你，然后，顺便八卦一下。”

    傅云祁挑了挑眉：“什么？”

    “你干嘛一回来就去老周那实习组的入职评述啊？”萧国富露出不解，“微服私访？”

    傅云祁：“刚回来熟悉一下公司。”

    萧国富：“特意去中低阶实习述职熟悉？”

    傅云祁：“看看新人发展。”

    萧国富：“你不看你们部门的新人，看我部门的？”

    傅云祁：“都一视同仁。”

    萧国富：“一视同仁还特意挑刺不让人家转正？特意为人家去的？”

    傅云祁听闻，微微皱眉：“不是为了她。”

    萧国富身子往后靠，双手搭在沙发上，眯起眼睛：“你果然认识。我都没说是谁，你就先否认了？”

    傅云祁：“......”

    萧国富一副看透了的模样：“人老周可向我吐槽了啊，说你不要让人家转正，让他白白错失了一个好苗子，他可惋惜得很。”

    提及某人，咖啡的苦涩席卷味蕾，让傅云祁忍不住想起自己在芯片组实习名单上看见“姜楠”二字的明媚。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几十个名字中，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她，许是分离的时候“恨”意太过浓烈，印象太深了吧？毕竟人怎么可能会忘记自己恨过的人？

    他这么自圆其说地想着，然后忽视她，仔细端详起其他人的简历。但是一到京世，身子就不受控制去了她在的会议室。

    傅云祁回过神，扯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惋惜人才？他惋惜的应该是少了一个给自己跑腿的人。”

    萧国富：“哎人年纪大了不就喜欢差人干活。多锻炼锻炼年轻人。”

    傅云祁：“你比他小几岁，那你让他多锻炼锻炼你？”

    萧国富被一口气呛到，喉咙里的茶堪堪咽下去：“没大没小的，我孩子都快追上你了！”

    傅云祈：“那你随便就替年轻人说话？”

    萧国富无奈，举起杯子的时候，发现茶喝完了，略带烦躁往桌上一搁：

    “你别岔开话题，我看过周进给我的材料了，人小姑娘虽然缺少经验，但确实是个好苗子，你肯定也看得出。知道你平常苛刻，但人家毕竟刚进来，挑刺儿也悠着点。”

    傅云祁起身又倒了一杯咖啡，顺势掩住眼底的波动。

    “我指出问题罢了，鸿鹄既然身在燕雀里，就应该磨练磨练出来。”

    傅云祈掩住眼底的暗沉：“不过周进还特意来找你吐槽，到是我意料之外。”她刚进去就被他“重视”，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周进年过中年，是低阶快销芯片部部长，经验虽然老道，但就是喜欢差人干碎事儿。而且低阶项目基本到最后都是流水线，人变得麻木。

    “这年头做事细腻又周全的人少了，谁不欢喜想收入囊中？”萧国富看了眼站起来两次的傅云祈，不满地嘀咕，“你干嘛总是晃来晃去的，以前也没见你那么爱喝咖啡。”

    傅云祁坐下，不理对方的吐槽，开口解释道：“如你所言，但也正因为是好苗子，在京世，她不能提前转正。”

    萧国富微愣。

    傅云祁：“我说过了，让她进低阶芯片部，只会沦落给周进当几年的跑腿。”

    萧国富顿时反应过来：“你不会是要——”

    他突然更好奇了，虽然以前也有过这样的先例，但对象是小姑娘还是头一次。

    在京世，提拔人才的途径不止提前转正这一条，也可以是上司直接带人。

    “你那最近缺人吧？”傅云祁转身从电脑上拔下一个U盘，递给萧国富：“你把这个给周进。”

    萧国富一脸问号，他缺人吗？

    门在这个时候被敲响。

    萧国富接过U盘，扭头喊到：“进。”

    姜楠深呼吸，推开门进了房间。扑面而来的冷意，让她愤怒燃烧的心顿时冷静下来。

    “你好，我找傅总。”姜楠朝萧国富微微鞠躬的时候，余光一下子瞥见那道熟悉的身影，身子微微一僵。

    萧国富：“你是？”

    “我是周总部门，张燕燕组长下面带的实习生，姜楠。”姜楠顿了顿，语气客气礼貌，“我有不懂的问题想向傅总请教。”

    萧国富一听名字，眼睛一亮，微微打量了她一番。之前周进跟他吐槽的时候，只说了名字，这下倒是见了真人。小姑娘长得干干净净的，眼里有光，还勇于正面刚，不错。

    “那你们先聊。”萧国富一下子起身，笑眯眯地拍了拍姜楠的肩膀，“加油！”

    不知是不是因为有姜楠在地缘故，他底气一下子上来了，临走前扭头对傅云祁怒声道：“下次空调给我开高一点！”

    随着门砰地一声关上，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姜楠一脸懵，在脑海里疯狂搜索着公司上层的画像。

    “什么事？”只见傅云祁不知什么时候坐回刚才那个领导的位置，翘起二郎腿，慢悠悠地喝着咖啡。

    一副熟悉的，欠欠的模样。

    姜楠回过神，发现桌对面又放了一杯咖啡。

    她并没有坐下，而是直接开门见山：“傅总，我是来请教，为何我不能提前转正？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吗？”

    熟悉的声音响起，傅云祁捏杯柄的指尖微微用力了些，抬头望向他两年没见的女孩。

    正是八月最热之时，但女孩穿着长阔腿裤，上半身穿着印有公司花纹的短袖，乌黑长发简单扎起，眼角下有淡淡的青色，唯有那双发亮的眼眸，给整个人添了一丝色彩。

    他淡淡启唇：“你先坐。”

    姜楠：“不了，谢谢傅总。”

    傅云祁：“不坐不谈。”

    姜楠：“......”她只好坐下。

    “具体原因我昨天已经说过了。”傅云祁避开女孩直视的眼神，低头啜着咖啡，“华而不实。”

    真就因为这个原因？

    姜楠不甘：“但是相比之下，陈劲的方案，连网络通信协议的调试流程都有漏洞，我的明明更周全一点，为何......？”

    昨天陈劲的表现不是说不好，但他在一些基础的地方有漏洞，她不相信领导看不出来。

    傅云祁：“你和别人比，永远都不会进步。”

    姜楠愣住，又是这句话。

    每一次她高兴的时候，这个男人就会说这种话煞风景。每次她摸鱼摆烂的时候，他就会压力她，甚至生气的时候阴阳怪气她。

    他一点没变，从不通情达理，尊重别人感受，而她已今非昔比。

    姜楠的眸子冷了下来，她站起来，语气冷淡：“我只是想拿到应属于我的那一份权益，如果傅总不愿意说原因，那便算了。”

    说完她便转身离去。

    在姜楠就要推门出去的时候，傅云祁出声让她停住：“不给你提前转正名额，不是因为你表现不好，也不是因为你能力很差。”

    “京世对待人才会额外提拔，”

    见女孩停下来后，傅云祁看着她的背影缓缓道，“之所以不让你先定下来，是为了把你安排在合适的部门。”

    姜楠转身，眼里带着不解。

    傅云祁：“想要权益？”

    “当然，合理公正的权益。”姜楠点头，想了想还是稍微圆了一下，“付出换来等价的收获，有了激励后就可以更好地提升自己。”

    傅云祁：“那想要更大的权益吗？”

    姜楠奇怪地看着男人：“傅总，画饼和忽悠还是有区别的。”

    傅云祁轻笑，嘴角一下子勾起弧度。如果萧国富看见怕是要惊掉下巴，他什么时候这般笑过？

    姜楠看向男人的眼神更奇怪了。

    “我从不忽悠人，但在这之前，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傅云祁起身走向姜楠。

    见男人逐渐靠近，姜楠本能后退，脑中响起警铃声。

    傅云祁在她面前站定，直视着她的眼睛：“为什么来京世？”

    压迫感袭来，姜楠避开男人的视线，略带慌张低下头：“什么？”

    “为什么迫不及待要转正世？据我了解，姜大小姐不像是缺钱之人，也不像是愿意打工之人。”傅云祁看着姜楠，眼眸泛着深意。

    两年前，他记得某个人可是信誓旦旦说“我永远不会去有你在的任何地方”的。

    提及过往，她的内心微微触动，但空调打在皮肤上的冷意，让她冷静下来。

    她客气地回道：“既然傅总喜欢兜圈子，那今儿个就先算了吧。”

    说着她就要转身。

    却在转身之际，被男人扣住手腕，直接压到了墙上。

    男人扑面而来的气息瞬间侵袭所有感官，姜楠不由得屏住呼吸，不敢动弹。

    “京世招进来的人，非重大意外，一般都会给予转正。”

    傅云祁一字一顿，看着姜娜的眼睛缓缓解释：“但转正之后，一般就会待在原来的部门很久，你确定要提前转正，一直待在低阶产品部门？”

    其实这个很久，大概也就一两年，但是以他对她的了解，估计熟悉流程后，没两三个月就腻了。

    男人离得很近，呼吸随着他说话扫过脖子的肌肤，引起一阵阵痒意，像电流蔓延至身体各处。

    姜楠暗暗咬紧牙关，强迫自己镇定。

    “没想过长远发展？高阶芯片测试部无论是薪酬还是别的权益，可都更上一层楼。”

    一想到周进老油条的样子，傅云祁捏着姜楠的手腕，不自觉用力了一点。周进虽然经验老道，是公司“老人”，但是有些作风习惯，对女孩子不一定是好事。

    姜楠手腕吃痛，稍稍回过神，但咬着牙不吭声。

    “中阶芯片组的萧总很欣赏你，刚刚来我这，拜托我让你调到他那。”傅云祁没察觉出女孩的异常，以为她要退缩，忍不住解释，“你基本功不错，但终究经验少，先去他那里磨练磨练。”

    姜楠听到傅云祁的话，这才记起来刚才出去那人是周进的顶头上司，萧国富。原来如此。

    傅云祁看见女孩熟悉的咬嘴唇的别扭模样，心里没来由一阵烦躁。又是这样，说什么都一声不吭的样子，难道她不愿意？

    那他这几番行为又算什么？她来京世到底是为了什么？他可是当初告诉过她自己离职京世的，难道是为了别的男人？

    想到这，他的手不自觉地又用力了三分，姜楠终于轻吟出声，忍不住挣扎着抽手。

    傅云祁猛地意识过来放开，看见女孩手上清晰的一道红手印后，心里涌上浓浓后悔，“对......”

    “谢谢萧总对我的赏识。”姜楠低着头，将所有情绪藏在男人落下的阴影里，“也谢谢傅总告诉我这些。至于为什么来京世，”

    她突然抬头，扬起客气疏离又大方得体的笑容：“单纯就是为了工作赚钱呀，哪有什么理由，你说呢，傅总？”

    说完从他“怀里”抽离，看也不看男人转身推门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