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又安静下来，墙上的钟嘀嗒嘀嗒走着。

    傅云祁闭眼定定站了一会儿，手上的细嫩的触感犹在，仿佛是幻觉，但空气中女孩淡淡的清香彰显了来过的痕迹。

    两年未见了，他以为再见到她会平静无波，但没想到对方一个表情动作就又在他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他看了眼自己的手，想起她手腕上的一片红，眼里流露出悔色，又猛地回神，觉得荒唐又可笑。

    想什么呢？傅云祁冷嘲一声。重新睁眼的时候，眼里恢复了冷漠。

    姜楠在电梯里看着镜面倒影的自己，有点发愣，她回想起傅云祁的话。萧总？赏识她？她不记得自己和萧总有过接触，难道别的部门领导会跨部门搜罗人才？

    到了七楼，姜楠回到工位。洛宁问她怎么样，她自己都不确定，只是摇了摇头。

    对面坐在陈劲旁边的李祥见缝插针嘲讽，被洛宁回怼了回去。两人愈吵愈烈，姜楠怎么也劝不住，这时门口进来一个女人。

    “吵什么吵！活都干完了？”是他们的小组长，张燕燕。

    一瞬间空气安静下来，紧接着张燕燕身后就跟着一道男声：

    “姜楠，你过来一下。”周进从张燕燕身后出来，神情严肃。

    一语落地，四周敲键盘的声音轻了一些。

    洛宁感到奇怪，没多久前周进的脸色还没那么差呀？她的视线投向姜楠。

    姜楠虽然懵，但面不改色跟着周进上了八楼。

    八楼主要是实验室，诺大的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个。外面员工稀少，虽然周进已婚，但姜楠还是留了个心眼，没把门关上。

    “姜楠，我呢，比较直率，就不兜圈子了。”周进不高，较为臃肿的身子往办公椅里一栽，椅子后背朝下弯了一大截，“你，认识萧总？”

    姜楠听闻摇摇头。

    周进叹了口气：“姜楠啊，你的入职述评表现不差，我相信你是聪明人，我把你叫上来，不是陪你兜圈子的。”

    周进语重心长，仿佛她真的隐瞒了什么在撒谎。

    姜楠皱了皱眉：“周总，我真的并不认识萧总。”

    今天之前她连萧国富是谁都不记得，虽然入职前她搜索过一众高层，但以她转头就忘了的记忆，能记得多少？

    “好，”周进脸色突然变了变，“那你说，你见过萧总没有。”

    姜楠抿了抿嘴：“见过。”

    “你看，”周进好似抓到了证据一样：“姜楠，我本以为你是个好苗子，虽然没有提前转正，但是我本来也很赏识你，想要好好培养。”

    姜楠直觉不对。

    “但没想到你瞧不起我们项目组，还特意去和萧总说。“周进作惋惜状：“哎呀，眼高手低，一步登天的事，可往往都没有好下场呐。”

    姜楠狠狠皱眉，解释道：“周总，我没有不喜欢我们部门，我也没有……”

    “好了！”周进有些不满，“做了就是做了，辩解什么？只是你以后去了萧总那里，不要忘记初心，不要忘记你刚进来的这个部门。”

    姜楠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好似自己是背叛组织的奸细，而领导宽容原谅了她。

    但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她刚想解释是萧总喊她过去的，周进直接不给她话口：

    “好了，这事儿就到此为止吧，你去把其他实习生叫过来开会。”

    姜楠不动。

    周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语气重了一点：“愣着干什么？去叫人啊！”

    你说到此为止就到此为止？

    姜楠咬了咬唇，决定不再压抑自己：“周总，第一，我不认识萧总，我接收到的信息是萧总赏识我，把我调过去；第二，我才在你部门待了没几天，所以谈不上对这里有深厚感情，而且初心这词也不是这么用的；第三，”

    姜楠迅速深呼吸，音量高了一格：“如果你把自己无力留住人才的事实，归咎到员工自己的身上，道德绑架对方，那真的一点都没有领导风范。”

    她本来想着，周进既然已经这么想她了，只是想要“逼”她屈服，给自己台阶下，那她无论怎么辩解，都没有意义了。

    以前的姜楠可能会忍，但如今，她已经学会去表达自己的真实感受。而且，她现在还是新人，还可以用“初生牛犊不怕虎”“新人没经验”来圆场。

    姜楠一口气说完，看也不看周进，扭头就走，顺势还把门关上了，隔绝了“姜楠！你给我站住！”的怒吼声。

    姜楠回到七楼，把所有实习生都叫了上来。开会的时候，周进表扬了所有人，但除了姜楠，甚至一个个点名做自我介绍的时候，也跳过了她。

    傻子都看得出周进在针对姜楠，但不知道理由。可姜楠并不在意。她回到工位上开始整理资料。

    洛宁问姜楠到底发生了什么，姜楠最终只是说了句：“洛宁，我可能要被人事调动。”

    洛宁还想问些具体的，此时姜楠的电脑突然响起提示音。

    是公司的通知邮件，上面写着：

    根据公司业务发展需要，经公司研究决定，对以下同事的岗位进行调动：

    张燕燕，原担任低阶芯片测试部门组长，现调任至中阶芯片测试部门担任组长；姜楠，原在低阶芯片测试部实习，现调至中阶定片测试部门担任实习生。

    一封邮件，众人震惊。

    姜楠一收到邮件，就开始收拾工位上本就不多的东西。

    “楠楠，你，你要被调到萧总那里了吗？”洛宁呆呆地看着姜楠。她脑海中有句话突然蹦了出来：你看你把人家当姐妹，但是人姜楠和你说发生了什么吗？

    姜楠一边收拾，一边才肯确定地回答：“嗯。”

    姜楠的心情不是很好，但是还是和洛宁说：“洛宁，虽然我去了中阶测试部，但是我们之间依然可以联系的，有什么问题之间都可以讨论。”

    姜楠本来想着，解释一下之前自己的沉默，是因为事情还没落定，但是又想到目前两人只是同事而已，或许人家没纠结这件事。

    那你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呢？洛宁想着，但没吭气，末了只是开口问：“那你要去吃饭吗？”

    经过周进的会议，已经到傍晚的饭点了。

    姜楠笑着摇摇头：“不了，你先去吃吧，我收拾好待会儿自己去吃。”

    但落在洛宁的眼里，像是挑衅。她没有像之前一样撒娇求姜楠，只是应了声好，然后自己去了食堂。

    本就是刚刚入职，没多少东西，姜楠很快就收拾好了。她看了眼箱子里单调的资料本，和笔记本电脑，又看了眼洛宁的工位，上面摆满了各种花草和玩偶手办，两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搬着盒子走到电梯口，因为还在想自己“归宿”的问题，所以随便按了一个电梯，开了之后想都没想就进去了。

    察觉到里面还有两人，她连忙转身背对身后，却在抬头的时候，在镜面里又看见那张熟悉的脸。

    她心里咯噔一声。

    “傅总下午好。”姜娜微微侧身，柔声打招呼。

    对方一声不吭。

    正当气氛略微有些尴尬的时候，男人的声音猝不及防地响起：“去几楼？”

    “啊？哦。”姜楠抬头才发现自己没按楼层，按下“9”后，她眼尖发现“1”的楼层亮了。啊？是下去的？

    此时姜楠脑海里“出去”和“不出去”两个想法疯狂拉扯，最终，也不知道和谁较劲似的，脚趾愣是狠狠抠住地，没挪动半分。

    肚子不适宜地响起，姜楠干脆闭上了眼睛，当一切都没看到没听到。

    傅云祁：“你要去一楼？”

    啊？姜楠装作不知道地睁眼瞥了眼按钮，确定自己没按错：“没有傅总，我去九楼。”

    这时身后的人突然靠近，熟悉的气息又朝着姜楠袭来，一瞬间脑中警铃拉响，一股麻意从后脊蔓延而上至头皮。

    但他只是抬手双击取消了“1”的楼层图标，淡淡说道：“那按一层干什么？”

    “啊？哦。”姜楠没反应过来这个是不是他按的，满脸问号，看他取消后心里一咯噔：他也去九楼？

    “最近中阶芯片项目繁杂，你一个实习生，去了可别捣乱。”男人凉薄的话兀地响起。

    刚刚头皮发麻的感觉瞬间没了。

    正好数字显示到了“9”，姜楠迈出电梯，转身朝傅云祈鞠了一躬，温柔笑道：“不劳傅总操心，有什么问题我会向萧总请示的。”

    姜楠特意把重音放在“萧总”二字上，说完不等电梯门关上，转身走了。

    傅云祁被噎住倒也没恼，恰好手机响起提示音，他拿出来点开：

    萧国富：快点啊，不是说在公司对面的餐厅商讨“飞跃”的项目吗？明后天我可就派人去做实车了。对了，别忘了你请客哈。

    傅云祁敛神，抬手重新按下“1”层，然后毫不留情发了一句：你请。

    萧国富：？

    傅云祁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

    刚从顶楼下来，他看见进来的是姜楠，鬼神阴差地取消了原来的“1”。

    他又干什么呢？

    -

    姜楠直接去找了张燕燕组长。她是和自己一起调过来的，自己也依旧是她的组员。

    出了电梯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朝身后看了眼。

    不是说也来九楼吗？怎么没看到人影？

    “姜楠。”张燕燕正从实验室里出来，正要回办公室的时候，看见愣在门口的姜楠。

    姜楠回过神，不再去想男人奇怪的行为，转身跟着进了办公室：“嗯，燕燕姐。”

    “我本来就是要被调到这，倒是没想到你也被调过来了。”张燕燕坐下，看着她说道。

    张燕燕今年三十多岁，和她一样穿着公司的短袖，但是妆容精致，语气严肃。

    “虽然把你调过来侧面反映你的能力，但是我们的工作就是测试产品，为产品服务，大家没什么不一样。”

    姜楠乖巧地点了点头。

    张艳艳顿了顿，拿出一叠材料，“中阶芯片的项目我本想让你好好抽空看一下，但是现在可能有点来不及。”

    只见张燕燕又拿出一叠资料，姜楠眼尖，瞥见“飞跃2.0”几个字。“飞跃”是京世中阶芯片下面的一款芯片产品。

    “飞跃2.0项目已经做了有一个多月了，你明天之前呢，把关于'飞跃'这款产品的需求分析，和设计用例，以及测试方案给我。”

    姜楠拿起来快速浏览了一遍。

    “但是燕燕姐，既然都已经做了一个多月，那就不用再做需求分析了呀？”姜楠奇怪地问道。

    需求分析和测试方案，是项目开始的第一步。类似于你要买瓜，要先分析一下你要买西瓜还是冬瓜还是南瓜。你都买了，已经在切了，还分析买怎么样的干什么？

    张燕燕以为姜楠会同意，毕竟长得乖顺，所以她一开口提问地时候愣了一秒。

    刚想解释说是为了磨练她的能力，姜楠似乎意料到她的用意，直接开口道：

    “对不起燕燕姐，我并非有意顶撞你，我很希望能够早一点转正，接触芯片测试相对核心的一些领域。”

    姜楠语气诚恳：“但是，测试用例和方案，其实我在入职述评的时候，就已经做了很多。”

    事实确实是这样，而且每个方面她都有涉及需求分析等内容。

    言外之意，她觉得自己不需要再锻炼这些文字能力了。

    张燕燕微愣，但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问道：“那你想做什么？”

    姜楠抿了抿嘴，开口道：“我想跟其他组员一样，出差去做实车测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