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门外偷袭之人赤着上身,结实的肌肉上可见几道已愈合的疤痕。他腰腹间缠绕纱布,隐隐透出血色。他下身仅穿着条里裤,显然是住在衙门里的人。他身体微侧,手中绣春刀横握挡在胸前,双腿分立,警惕地注视着处于黑暗中的邬玺玥。
“你是什么人?”
邬玺玥没答话,她借月光打量,竟意外的发现,这人不正是那天在坠马岭遇到的锦衣卫吗?
他怎么会在知府衙门?
见她不语,那人举刀刺入房内。
邬玺玥怕他识破自己身份,不敢取匕首相抗,只能肉搏。她随手抄起手边铜制的灯柱抵挡劈头而下的刀砍。
“锵!”
这一声尖锐刺耳。
再看那灯柱,竟生生被砍出一个凹槽,几乎砍断。
好锋利的刀。
不能力敌,还是尽快脱身为上。
邬玺玥撤身后跃,在对方追刺过来时,忽将手中灯柱对准了对方肋下伤处抛出。
她本想趁对方躲闪时,仗着自己轻功了得从屋顶上跳出去,谁知,对方竟不躲不闪,对准那灯柱一刀劈下,生将那灯柱从中砍断,继而又向她追击而来。
见他并不中计,邬玺玥只得硬着头皮跟他打。
边打边后悔,没想到一个小小衙门里居然有这样的高手,偏偏自己这些日子养尊处优的,胖了能有三圈儿,动作别提有多迟钝。
正自懊恼时,脱身的机会来了。
对手身上有伤,同样想速战速决,尽快抓住她,但心急之下,进攻过猛,一刀刺下去时竟直扎入房柱之上,一刀穿透。
这房屋的柱子可比那铜柱结实的多,扎入容易再想抽回,可就不是那么快了。而高手过招,输赢往往就在呼吸之间。
邬玺玥见状当即飞身到他身前,稍稍蹲身,屈肘在他伤处猛的一击。男人闪身躲避,谁知,这一击实则是虚招,邬玺玥趁他躲闪的功夫,纵身朝门外冲去。
男人这时无论是抽刀,还是犹豫,她都能凭借轻功脱身,但男人并没有片刻犹豫,当即弃刀,转身追了过去。在她将要踏出房门时,他抬脚踢飞挡在路上的那半截灯柱,灯柱飞出,对准了她后背。邬玺玥再次闪过,那灯柱正打在门上,将原本敞开的房门,阖上一半。也正是这一半房门被堵,妨碍了她的去路。男子随后袭击,出手搭上她的肩头。
他没了那削铁如泥的家伙,邬玺玥倒也松快了。她打小练的是短兵器,肉搏,在不经意间赤手空拳夺人性命是她的看家本事。
眼看对方近身,她回手抓住他手腕儿,手指扣住对方腕上穴道使其无法用力,跟着猛的向前一拉,一转。
男子顿觉不妙,想收手时已来不及,一声脆响,左手脱臼。
邬玺玥趁机转身劈手朝他咽喉攻击。男子虽然断手,但反应仍算迅速,左闪右躲连避两次攻击。第三次,邬玺玥直朝他伤处攻击,男子想躲但左手还被她钳制着,根本躲不开。
邬玺玥其实并不想要他的命,接连攻击都是虚招,本想趁此机会寻求脱身,没想到她这最后一击,男子非但没躲,反而抓住她攻击的左手,随后双臂用力向一侧挥。
二人体型相差较大,力量更是悬殊,邬玺玥一惯用的都是巧力,靠技术,这种纯靠力量的角逐是她完全不能招架的,当时被甩至门上,右手臂重重撞上门框,门框应声碎裂的同时,她扣在男人手腕上的手也松了。
她的手松开了,可男人抓着她的手却未松开。邬玺玥只得右手作势朝男人面门一挥,男人以为她要出暗器,这才松手,并在她胸前用力一击,将她推出院外,同时侧身闪避。但身子侧开时,眼前并未出现任何暗器的影子。他恍然意识到不对,转身朝院外看时,人已经消失不见。
他追出几步,抬头朝屋顶上看,连半个人影都没有,四下漆黑静谧,像从来不曾有人来过。
他站在当院,抬起右手,回忆方才最后击在那人胸口时的触感,眉头不觉锁起:女人?
再想方才二人交手时的情形,不难看出对方擅长的皆是以快准狠的方式攻击人要害为主,只要挨上一次,自己性命不保,但她力量不足也是显而易见的。
正自回忆,伴随一连串嘈杂声,衙门捕头领着一队人闻声赶来。
他们一直在衙门内巡逻,听见有打斗声立刻赶来,当看到破碎的房门,不觉大惊。
“穆大人,发生何事啦?”
穆云川,锦衣卫北镇抚司下千户,年二十三,武功高强,曾屡次破奇案,缉悍匪。这次他被派到梅陵正是为了追查封天会杀手被杀一案。谁知半路上,他就被人伏击,身受重伤。被人发现后,就一直在梅陵馆驿养伤。直到前些日子才勉强好转,虽未康复,但为了尽快复命,他带伤到知府查案。
以他推测,封天会杀手在狱中被杀,而当天狱中除了一个妇人,就只有衙门里的狱吏。比起那狱吏说的什么魁梧长须的杀手,他更怀疑杀手就在这些人当中,于是,他便连夜翻查关于那杀手被关押期间的资料,看到半夜,就在吏房里睡了。直到半夜听见有动静,这才起来遇到了前来送信的邬玺玥。
穆云川默默握住自己的左手,往上稍一用力,手就不声不响的接上了。
“你们来晚了,人已经跑了。”
“有刺客?”捕快大惊,打量穆云川,“上差可有受伤?”
穆云川再次回忆方才的打斗过程,对方并不像针对他的,到像是在里边找东西。想到此处,他返回房内,点上蜡烛开始查看周围。
一番查看后,穆云川终于看到了桌案上那封信。
信?那个人送来的?
他上前拿起书信,打开一看,不觉满眼疑惑。
捕头凑上前去查看。这一看,信上竟只简单写下了薛掌柜藏身之地。
“诶?我们追查多日,毫无头绪,不想竟有人告密。这是从何而来?”
“应该就是方才那人留下的。”穆云川若有所思。
“这么看来,此人并非刺客。”捕头道。
穆云川沉思,“只是如此的话,为何不能正大光明?”
“有的人就是不喜与官府打交道,这倒也不稀奇。”
“上差,既然得到线索,属下就先去拿人啦。”
穆云川点头,“你们多加小心。”
衙吏们走了,穆云川拿着这封信,越想越觉奇怪。
他知道知府最近在查左家的案子,正愁抓不到这薛掌柜,就有人将告密信送来,那么这个人一定与左家有莫大的关系才会帮这个忙。
她是左家人?
不对,如果是与左家关系密切的人,大可以直接将此事告诉他们,由他们告知官府不是更好,何必冒险送信?
可若是关系不密切,她又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
不甚亲近,却又要帮助左家的……
正自寻思,他忽然想到封天会那案子。当日那杀手被刺时,与他同关在大牢里的妇人,不正是左家的媳妇吗?
难道与她有关?
……
清早,邬玺玥被不知从何而来香味儿唤醒。她起身出屋,见当院里摆了桌子,桌上置一烤架,架上已生火,烤盘上切片的羊肉正被烤得滋滋冒油。旁边还有顺子和两个小丫鬟忙着切肉,上料。
左宗宝亲自夹肉烤制,抬头见她时,高兴的挥舞手里的夹子,“娘子,你醒啦?快来吃吧。上好的羔羊肉,今早新送来的。我记得娘子喜欢吃肉,就跟厨房都要来了。”
邬玺玥走到桌前,闻着羊肉炙烤的香味儿,顿感饿了。可她摸了摸自己这腰,赘肉都出来了。想起昨天晚上那个动作笨拙的自己,她到现在还有点恼火。
左宗宝平日里给她准备好吃好喝,每次看见的都是她满足的笑容,可今天为何看起来,倒愁眉苦脸的?
“娘子,你不喜欢吗?”
邬玺玥盯着那烤得喷香的羊肉,俯身坐下,好似自语,“一大早就吃这个,不得胖死啊?”
左宗宝乐了,“原来你担心这个,胖怕什么呀?胖点儿好啊,丰满,富态。”
邬玺玥抬眼瞧着他,心想,万一我胖了,再和梅儿换回来怎么办?
“那我过阵子又瘦了呢?”
“瘦了也好啊,婀娜,轻盈。”
什么话都让他说了。
“那你倒是喜欢胖的,还是瘦的?”
左宗宝怔了怔,贱嗖嗖的挤出个笑,“我喜欢你。”
这小子有时候倒还怪招人喜欢的。
邬玺玥想着妹妹后半生能跟着他过,倒也不亏。
左宗宝憨笑,“所以呀,你净瞎操心,快吃吧,一会儿要烤糊了。”
“顺子,你让厨房再拿点香料来,这太少了。”
“诶。”
顺子将手里工具交给丫鬟,自己出了院子。
“吃吧娘子。”左宗宝夹起一块烤好的肉放进邬玺玥碟子里。
邬玺玥尝了一嘴,“嗯,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儿,像这样嫩的羔羊肉也是不常有的。”
是啊,这样好的日子已经不多了,管他的,吃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