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男人阐述的每一个字音,似乎幻化成一帧帧具体的画面,犹如快速切换镜头的走马灯,在自己面前呼啸而过。
顾南枝的眼睛倏然就红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哥哥要跟她重提往事,但心头的那些害怕与对不起是真切感受到的。
她自知理亏,害怕他会离她而去,便挪动着身体,讨好式地挨近他,用哽咽的嗓音说“哥哥,对不起!那都是以前的事,你原谅我好不好?我……”
说着说着,已泣不成声,泪如雨下。
她蓦然心惊,连忙低下头去,用冰凉的手心揩掉脸颊上的泪,不想让哥哥误以为自己是刻意用眼泪来博取他的同情,从而卑鄙地寻得他的原谅。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傅既琛没有同情,只有心痛。
一想到,在她最绝望的这五年里,自己竟空缺在她的身边,傅既琛就好恨自己,感觉心口那一块钝钝地生痛。
就像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已经化脓的伤口不停撕咬,永远等不到结疤的那一天。
他抬起双手又放下,眉头轻蹙,似有挣扎,最终还是轻柔地将她搂进怀里,自己也跟着红了眼眶“为什么要轻易说对不起,难道只是你一个人的错吗?”
顾南枝泪眼婆娑靠在他胸膛上,双肩抖动,哭得一抽是一抽,仍在不停嗫嚅着那句“对不起。”
傅既琛就问她“所以……你的对不起是因为那个男人吗?你五年前喜欢上他,所以现在要跟我说对不起,是这样吗?”
她一怔,咬唇不语。
周围空气像是凝固住了,俩人相继沉默了半晌。
傅既琛把环在她腰肢的一只手,沿着薄背缓慢往上移,最后轻抚在她圆溜溜的后脑勺。
在她小小的发旋处落下轻浅一个吻,深吸一口气,慢慢讲“你十八岁生日那天,我准备了一枚钻戒,原打算先订婚,等到你大学毕业后,我们就在圣彼得大教堂举办婚礼,让顾伯伯做我们的证婚人。”
顾南枝双眸盈盈动,心蓦地跟着抽了一下。
傅既琛接着道“可是我万万没想到的是……你突然要跟我提分手,你不肯见我,又把我所有联系方式全删了,我不敢去你家里找你,怕惊扰到顾伯伯,更怕会给你造成困扰。”
“然后……在前往机场的那条路上,我就给你老师发了条信息,希望你能来机场,不单只是贪恋你送我最后一程,更重要的是……”
“我想亲自把那枚戒指交到你手中,就算你已经不爱我了,就算我们不可能重新在一起,但是……我买下它的时候,心里、眼里,脑海里全都是你戴上之后,对我笑的样子。”
“它是属于你的,在这世界上除了你,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可是……”他话音旋落,嘴角微微一抽,满脸的痛苦与沉重,似乎纠结着接下来的话该说与不说?
最后闭阖上双眸,把心一横,一字一顿道“可是我宁愿从不曾发出那条短信……南枝,对不起,是我害死了你爸爸。”
那一瞬,莫名地,不知为何,顾南枝的身体下意识抖了抖。
她感觉到耳边嗡嗡响,出现短暂一阵晕眩,猛地从他怀抱里抽身脱离,透过一层迷朦朦的水雾,昂头看向他,愕然震惊问“哥哥,你……你刚才说什么?”
傅既琛没有一丝一毫的闪躲之意,正颜对上她湿漉漉的美眸,目光沉静且笃定,语气里含有无尽的歉意“南枝,对不起,我不应该发那条短信,更不应该让你来找我……是我害死了顾伯伯,是我害了你。”
说完抬手,欲要帮顾南枝擦掉脸上泛滥成灾的泪水。
却被顾南枝重重一掌给无情拍打下来。她冷道“这件事,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
傅既琛毫无隐瞒“平安夜那个晚上。”
她又问“你派人调查我?”
他如实说“是。”
顷刻间,顾南枝感觉心头一阵发麻,又是重重的一个暴击。
她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冷哼一声,嗤笑道“所以……你早就知道了,却选择一句不提,是想捉弄我,等着看我的笑话吗?”
傅既琛眉头皱起,表情痛苦“南枝,你知道我不会那么做。”
顾南枝却大喊一声“我不知道!”突然失去理智一般嘶吼起来“我不知道你哪一句是真的?哪一句是假的?”
说完,凛然从沙发上站起身,大步往楼梯间奔跑而去。
傅既琛瞬间黑了脸,疾速追赶上去,很快,在客厅沿边的阶梯上拽住她的手腕,按耐住不好的脾气,问“你要去哪?”
“你放手!”顾南枝猛甩开他的手,恶气腾腾又神色戒备地说“我要回房间拿护照,我现在就要回国。”
“回国?”傅既琛冷笑一声,二次精准拽住她的手腕骨。
这次男人用了点力,掌心之下,女人手腕皮肤发红又见紫。
顾南枝忍着疼痛,艰难晃动着那只手,用沙哑的声线朝他吼“你放开我!”
傅既琛冷静道“我们谈一谈。”
顾南枝说“没什么好谈的,你快放开我,放手!”
挣扎中,她手腕那一处渐渐开始肿了。傅既琛看了觉得糟心,心底一阵酸涩,缓慢松开她的手。
顾南枝四肢得到自由,拔腿就往廊道跑。
可因为大病初愈,身体本来就虚弱,刚才又喊又叫,还拼命挣扎,她泄了精气神,刚跑出十几步,头顶一阵骤痛袭来,视野变得模糊不清,脚下步伐踉跄往斜靠去,恰好打翻廊道摆放着的一个陶瓷雕塑品。
“哐啷”一声,瓷片瓦碎落一地,顾南枝也应声倒在了地上。
“南枝……”傅既琛循声跑上去,在拐角的廊道里看见她连着陶瓷瓦碎跪趴在地,姿态狼狈,模样又可怜,心里又惊又痛,急忙将她从地上捞起,抱回客厅的沙发上检查伤口。
瓷片刺进女人的掌心肉,鲜红的血液从伤口渗出,触目可见。
“别怕,扎得不深,我帮你把碎片挑出来。”他温声安慰着她。认真检查过她的手脚,发现只有左手掌心扎进了碎片,轻吁一口气后,快步走到不远处的抽屉里,把那个刚放好的家庭医用箱,又重新提了过来。
而顾南枝在廊道的那阵哐啷声里,也悉数找回自己的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