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立在窗前,一眼就看到外头的小太监抬着担架走过,那上头还蒙着白布。
这已经是这几天从东宫抬出去的第八具尸体了。
可能一掀开白布,那底下就会是一张他熟识的面孔。
他的拳头在宽大的袖子底下,狠狠的攥在了一起。
对这些宫人,他可能并没有什么深切的感情。
可是这些人的死,都是他这个太子憋屈的证明!
“吱呀~~”
门被从外头打开,小沐子端着一盆冰进来,放在了书房的置冰架上。
看他站在窗前,急匆匆过来把窗子给关上:“殿下,外头暑气太盛,小心身子。”
太子:“不用隐瞒,这回又是谁被带走了?”
原来在书房伺候的奴才,早就已经没个精光了。
今天这个,又是哪里的?
小沐子犹豫了一下,被他踢了一脚后,“扑通”一下跪下来。
额头触地道:“是狸院那边的奴才......”
狸院,是东宫的角落,因为用来驯养狸奴得名。
后宫寂寞,女人们要是没有孩子,就喜欢养两只宠物来解闷。
但是狗比较吵闹,养了怕吵着贵人,猫便成了首选。
狸院,便是用来调教猫儿的。
当然,这个院子也不仅仅是这样的作用。
从前太子喜欢外头的妇人时,曹家想方设法给送了两个进来,就安置在这里。
“呵~~”太子冷笑一声。
那边的奴才其实已经换过一批了,后来的这些根本不知道前头还有这回事儿。
他心里不禁想起了赛其,要不是他极力反对,把那边的人送了出去,恐怕他还要因为这事儿吃点苦头。
想起赛其,又想起了被圈禁的叔祖父,眼圈都红了。
叔祖父已经告老两年了,平常除了关心他,就是为他铺路。
结果却落得被圈禁的下场,罪名还是子虚乌有的“结党营私”。
结的什么党?
难道就是因为他这个“太子党”?!
小沐子怕他指甲伤着自个儿,膝行过来,柔弱无骨的小手给他轻轻的按揉着掌心。
“殿下,熬过去就好了,奴才陪着您呢~”他的声音轻柔娇媚,让人心里舒坦。
太子被他这样伺候着,心里的郁气稍稍散了一些。
他当然知道要熬过去,自古以来的太子,哪个都是这样熬过来的。
皇阿玛需要他这个太子,可是也防着他这个太子。
前一阵子可能是慈父之心上头了,冷不丁给了他权力,让他压在了众兄弟甚至六部尚书的头上。
前后才一个多月,皇阿玛就后悔了,恨不得回到过去,让他还是站在朝堂上当个壁花。
可是一国之君怎么可以朝令夕改?
所以他开始从别的地方开始找麻烦。
先是在朝堂上训斥他,意思是他这也做不好那也做不好,很多朝臣跟着他受了牵连,后面就不敢再附和他了。
可是这样还是不够,毕竟权力已经在手,很多决策都需要过他的手。
这样一来,他又在后宫罚他,禁足了就不能去上朝,就见不到大臣了。
所以,要是到了必要的时候,皇阿玛可能连他都要一起圈禁了!
“皇阿玛,你好狠的心啊~~”太子颓坐在扶手椅上,腰背僵直的靠着。
小沐子又站了起来,凑过去给他按揉腰部。
斟酌道:“殿下,奴才的一个老乡,在乾清宫当值,不过她姿色不好只是个洒扫的宫女。”
“哦?你老乡?”太子无意识的重复了一句。
说实话,他现在脑子根本不能思考,小沐子跟他说说话,也比他自个儿胡思乱想好些。
小沐子抬头看了他一眼又道:“可不是,上个月奴才从乾清宫外头那经过,见她一身泥水的摔在地上,便帮了一把。”
“却没想到竹枝跟奴才是一个地方出来的,这一来二去的就联系上了。”
“哦?她一个洒扫宫女,是看你是东宫的红人,想求个庇护吧?”太子的猜测都带着恶意。
不过这也是事实,乾清宫的奴才就算是洒扫的也比旁人高一等。
要是小沐子不是他身边的红人,而是后宫哪个院子里的,人家才不会理会他呢。
小沐子笑笑:“人嘛,不就是这么回事儿?”
“她想指着奴才给点好处,奴才当然也想着她能带来点消息了。”
“哦?她能有什么消息?”太子倒是来了兴趣。
毕竟乾清宫的奴才都是梁九功亲自掌握的,能到皇阿玛近身伺候的奴才,就没有嘴巴不严的。
而外头宫道上的洒扫奴才,能知道什么消息?
小沐子抬眸看他,眼波流转:“她说前一阵子雨太大,路面湿滑,两个洒扫太监当值的时候不知犯了什么错,被拖下去打杀了。”
竹枝跟他说这个的时候,一双眼睛哭的通红,让人好不怜惜。
她的本意是想着,要是老乡能帮她走动走动,让她换个好去处就好了。
可是小沐子从这话中,一下子就听出了不同寻常来。
“打杀了?”太子眼中精光一闪,脑瓜子飞速运转起来。
皇阿玛是个温和的帝王,不管对朝臣还是对奴才,都尽量不使用雷霆手段。
只是下雨清扫不及时,不可能直接让人打杀。
更大的可能是拖下去打板子,然后贬到其他地方去。
能让梁九功直接打杀了,还藏着掖着没有透出风声来,肯定是期间有什么不对。,
接着他就开始回想,目露精光:“怕是闪着腰了!”
皇阿玛从去年开始腰就不怎么舒坦,即使瞒的再好,但三番几次的叫太医,还是露了出来。
再说了,从前都是一夜御几女的,现在清心寡欲多了,总是有个理由的。
身体好的时候,让亲儿子出头不怕。
现在又受了伤,这才压着他,不敢让他趁势起来。
小沐子道:“殿下,要不要......”
人老了,总是会有这样那样的病痛的,就算自诩为天子,也逃不过生老病死。
要是他这一病不起了,太子就算是熬出头了。
太子踌躇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心里冒着一团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