玱玹和小夭几乎都屏住呼吸，等一个结果。
若不是小夭，他不会认，若不是自己，他更不会认。
相柳心里翻起惊涛骇浪，他抬眸，对上了皓翎王的眼睛。好一会儿，他道：“陛下，相柳出身奴隶场，被赤宸大将军所救，后在朝云峰所待不足一年，离开之后流浪大荒，也做杀手。”
“那又如何？你不是相柳？”皓翎王笑望着他。
那目光里，有和蔼、慈爱、肯定、鼓励、忧虑，这目光他数百年前也曾感受过，温暖得让人无法拒绝。
相柳微不可察地收紧了手，蓦地跪下来，行了大礼，掷地有声：“义父。”
“好！”皓翎王亲自扶起他，“起来吧，孩子。”
〖孩子……〗
玱玹与小夭都是嘴角一抽。
相柳却恭恭敬敬地道：“是，义父。”
“柳儿，你今次与玱玹同去赤水秋赛，随你心意，但不可太露锋芒，免得遭小人记恨。”皓翎王道，“玱玹我不担心，小夭与阿念你却要多麻烦些。”
“义父放心，相柳知道。”
小夭小声对玱玹说：“我有点牙酸。”
玱玹道：“虽然我也有点，但是‘小夭’、‘阿念’，加上个‘柳儿’倒也说得通？”
小夭正要再说些什么，眼尖地看到了相柳的耳朵，立刻闭嘴并拽了玱玹：“别说了别说了……”
【小夭！】
〖义兄，我错了……嘿嘿嘿好玩好玩……〗
皓翎王对女儿和徒弟无奈了，干脆道：“让他们在这儿笑吧。相柳，你随为父出去走走。”
“是，义父。”
两人走后，玱玹和小夭再对视一眼，捶桌大笑。
相柳随着皓翎王出了华音殿，向着漪清园走去。一路上，他多指着各处景物说及小夭，再聊一聊相柳和小夭流浪的几百年中的事，也问赤宸。
“……他总不能一直叫你小妖怪？”这是当爹的被女儿的打趣给弄窘迫了。
相柳耳朵有点红：“……宸叔也叫过‘小柳儿’，多随珩姨唤我‘阿柳’。”
便引起皓翎王无限感慨：“阿珩啊……玱玹告诉我，阿珩一再叮嘱他，不可以勉强你的选择，要让你做一个自由的妖怪。”
“是。”相柳也不隐瞒，“当年宸叔救了我，他不要我回报，只要我答应一件事——永远不要违背自己的心，做一个自由的妖怪。”
走走停停，新上任的“父子”关系正在融洽中。相柳告诉皓翎王自己就是赏金榜上的杀手相繇，也说自己暗地里帮助过洪江的辰荣义军。
“你倒是很像赤宸，和他一样重情重义。他一再要求你做一个自由的妖怪，就是不希望你和他一样被恩义决定立场，偏偏你因为一点恩情，给自己套上了许多枷锁，帮洪江，还要护百黎。”皓翎王感叹，“赤宸那个人，本也是骄傲肆意的……”
相柳道：“我的所作所为，确实没有违背本心。”
“天底下还有你这么傻的妖怪。”皓翎王笑了笑，“我认你做义子，可是又给你套了一层枷锁。”
“义父，”相柳迟疑了一下，“小夭她……”
“她是我的女儿，皓翎玖瑶。”皓翎王道，“小夭不愿意搅入天下大势，但是你们不可避免。所以我只能给你们、我能给的最高地位和权利。现在我可以保护小夭，到了以后，还要靠你和玱玹。”
相柳百感交集，最后只能说道：“相柳记下了，义父。”
“这次从赤水秋赛回来之后，小夭的回归大典也该举办了。你我认亲虽然不需要盛大的典礼，但是该有的礼仪还是要有。”
这是礼节和看重，相柳明白。
……
回到华音殿，玱玹和小夭正一左一右倚在廊下等他。相柳往他们中间一站：“你们两个，想做什么？”
玱玹与小夭一左一右钳制住相柳的胳膊，一个问：“师父和你谈了什么？”
一个问：“你是不是把你的事和盘托出了？”
一个问：“师父可说过何时正式行礼？”
一个问：“现在爹爹叫你什么，可改口了吗？”
“大哥！”
“相柳！”
……
相柳九个头被吵得恨不得绕圈，最后，在玱玹问他有没有什么以前瞒着他、但是能告诉的事时，相柳果断地说：“赏金榜上的杀手相繇，就是我。”
这个“相繇”，玱玹当然是知道的，因为名气实在太大了。经他接的单子就没有完不成的，而且动手干净利落，没有人知道他的相貌。玱玹的人告诉过他，西炎王族曾在赏金榜上悬赏杀他，但是无论怎么请相繇都不接。不仅如此，凡是发布榜单要杀玱玹的，只要他的名字出现在赏金榜上，就会立刻被相繇接单杀掉。
不接“杀玱玹”的单，杀的是“要杀玱玹”的人。怪不得金萱曾隐秘地问自己相繇是不是他的手下。
原来相柳大哥一直在暗地里帮他。
心里一热，玱玹道：“谢谢你，大哥！”
谢谢你保护我，也谢谢你不瞒着我。
相柳道：“谢什么？”眼里却有并不隐藏的笑意。
“就是觉得，我一点也不孤独了。”玱玹也笑，忽而望向天上的月，喃喃说，“朝云峰，该下雪了。”
自此，皓王多召相柳过去，谈皓翎风土人情，亦谈天下大势，他还有意无意地开始带着相柳开始在臣子面前露面，虽不提身份，但言行举止处处彰显对相柳的亲近和信任。自己很忙没空的时候，也要让蓐收带着相柳转一转、看一看。
赤水秋赛在即，临行前，皓翎王唤来几个小辈，一同家宴，只叮嘱了几句话。
阿念一头雾水。
父王说的这几句话，除了关心他们的行事与安危，就是告诉她，一行人中她最小，要听话哥哥姐姐们的话。
不是！哪来的姐姐？
这个漂亮妖怪又是怎么回事？！
再追问时，皓翎王只是含笑说：“等你们回来，父王宣布两件事，你就都明白了。”
阿念：……要把我嫁玟小六那会儿还是宣布一件事，这会儿就是宣布两件了？！
这个妖怪和这个贱……哦，小民到底是什么来历，短短时间让父王决定了两件大事！
她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父王慈爱，玱玹哥哥温和，小六狡黠，覃芒恍然，妖怪相柳平静，蓐收……
柿子要挑软的捏！
吃完饭，阿念在门口堵了蓐收：“你刚才为什么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你知道什么？快告诉我！”
蓐收求救的目光看向师弟覃芒，覃芒回了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拍拍他肩膀走了。
“那个，王姬……”
阿念道：“必须告诉我！你们都瞒着我什么？！”
蓐收欲哭无泪，四处张望，一把抓住路过的相柳：“阿柳，你可不能走，以后这可是你的责任啊！”
救命啊兄弟，“义妹”应该比“表妹”更亲近啊！
这段时间以来，交谈、下棋、谈论、比试，蓐收和相柳相处得还不错，他跟着皓翎王叫一声“阿柳”——没错，被女儿笑话的，皓翎王叫不出“柳儿”了。
相柳被拽住了，小六和玱玹也停下脚步，但是阿念却知道从谁嘴里才能问出话来，死死扣着蓐收不让走。
被蓐收殷切的目光注视着，相柳看向了小六。
【不帮也不行……】
小六就笑，跳过来抱住相柳的胳膊：“相柳相柳，我们打雪仗去吧！我想玩雪！”
打雪仗？阿念立刻转向他们。
玱玹扬声道：“小六，这才几月啊，秋老虎还盛呢！你怎么打雪仗？”
“哦哦，这冬天皓翎都不下雪，怎么打雪仗啊？”蓐收一边说，一边拿眼睛瞟阿念。
“你们不知道，相柳他运功可以下起鹅毛大雪的，有他在，这个时候不仅能打雪仗，还能堆雪人，渍鲜花……”小六滔滔不绝。
终于，阿念跺脚：“行了！你们不就是故意想让我去玩，不要追问嘛！真是的，我不问好了吧，反正你们也跑不掉。”
“对对对，所以好阿念，我们一起去玩吧？”玱玹笑着递台阶。
“真的有鹅毛大雪？”
相柳浅浅一笑：“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