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峰对康竹这孩子还是比较满意,样貌上乘,家中境况也可,再加上两家又有来往,女儿嫁过去,他也放心。
况且自家开有武馆,衣食富足,待女儿出嫁,他已备下丰厚的嫁妆。眼下良婿有了,嫁妆也备下了,什么都有了,最让人头疼的就是找不到女儿。
青峰听康竹这语气,心道,康家这是不打算等了?但这也怪不得别人,康家等到现在已是够可以了,毕竟人家儿子也到了成家的年纪,不能再耽误。
“青雁这丫头实难寻,你的意思我晓得,替我同你父亲传句话,咱们就算做不成亲家,这么些年的交情还在。”
康竹听罢,赶紧起身作揖:“是小子没将话说明白,伯父见谅。”
青峰疑惑:“你的意思是……”
“家父此次让侄儿前来,一是来看望伯父,二是为了征得伯父同意,不如先将我同雁儿妹妹的亲事定下,待她人归来,再行礼,不知伯父意下如何?”
“这丫头如今在何处都不知,更不知归期,三五载亦有可能,你可等得?”
“等得。”男子说道。
青峰心中感动,想不想康家如此重义,定是感怀从前他帮过他们一家。
“只是……这样把你给耽误了。”
“伯父哪里的话,当年若不是您仗义出手,我康家哪有今天的安稳日子,更没有侄儿的今日。”男人恭敬道。
青峰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虽说他施恩不求回报,但也很受用这种助人的成就,于是走上前,拍了拍康竹的肩膀,朗笑一声:“好,好,我没看错人,待明日,你家请个媒人来,咱们先把亲事定下。”
康竹应下,两人又坐着闲说了几句,起身辞去。
康竹乘着轿子回到自家门前,轿子落地,小厮前来打帘,男人下轿,从角门进了宅子。
康宅是个三进院的房子,与城中的富足之家自然是不能比了,但也比大部分人家好一些,可谓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家中上上下下几十余口人,一年下来,没有多少余资。对外还要求一个体面,也是咬牙强撑。
男人进了院子,问引路小厮:“老爷可在家中?”
“在呢,在前院的书房。”
康竹点头,径直去了前院,走到书房前,叩响房门。
“进来。”一道浑沉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男人推开房门,门一打开,立时涌出滚滚热气,浓浓中药味的热烘气。康竹进到书房,只把门稍稍带了一带,并未关严实。
房间的墙壁上挂着几幅山水虫草画,壁柜里摆着有些年份的瓷器。
隔断处一架三尺阔五尺高的螺钿屏风,周边雕刻祥云,看上去十分齐整。
屏风前的摇椅上躺着一人,形体干枯瘪瘦,尤其是搭在椅扶上的两只手,皮下筋起,无肉,抓一下就觉着疼。
“父亲。”康竹立在一边。
“说了?”
“说了,他同意了,明日让媒婆子去。”
男人喷出重重的鼻息:“行了,你下去罢。”
一语毕,男人见自家儿子仍立在跟前,没有走的样子:“有话说?”
“是。”
“说。”
“父亲,青雁几时回都不知,为何让孩儿娶她,难不成真等她回,她若不回,那儿子岂不是一辈子不能娶妻?”
康竹并不想娶青雁,也不能说不想娶,而是,并不是非她不可,她人若在,他娶她进门,可她人现今不在,他为何还要等她,再说,青雁从小舞刀弄枪,没有女子的半分斯文样。
他并不喜欢这类女子,不过娶妻嘛,无非为了传宗接代,家中有个女人理事,喜不喜欢本就无所谓。
康父笑了笑,从躺椅上直起身,康竹忙上前将他扶起,康父挥手示意他坐下。
“咱们家从前是什么豪华光景,如今又是什么光景,你看看,为父拼了这么些年,也只能走到这个地步,再想往前更进一步,难呐!”
康父继续道:“前些时,贩的那批绸缎出了问题,这事处理好了,便好,处理不好,落败也就一瞬间,别看咱们家现在还算体面,现在你还能受别人叫你一声少爷,说不定哪日,你就什么都不是。”
康父说完喘了两口,康竹从桌边倒了一盏茶双手奉到他手里,康父接过喝了几口,又递了回去。
“青家就只有这一个女儿,那青峰又不曾续弦,再无其他子女,待他没了,青家所有的财产都是留给她的,你娶了这样一个女人,便是得了整个青家。”
康家眼下的境况,康竹知道,他父亲身体有恙,常年服药,家中生意难做,其实就算这批绸缎不出问题,已有些维持不住,这次更是雪上加霜。
“父亲说的是,可问题是青雁她人不在淮城,儿子娶不到人,这青家的财产只有看的份,同咱们没有任何关系。”
康父笑得温和,可说出来的话却阴毒至极:“她回不回来都不要紧,若她回来,你娶她过门,若她不回……”
男人鼻子里哧哧笑两声:“她若不回,更好。”
“这又是为何?”
“我们先同他家定下姻亲,你时常往他家中多多走动,有道是一个女婿半个儿,青峰那老家伙自当把你看成自家人。”
康竹已经有些猜到他父亲接下去的打算:“然后呢?”
“届时我邀他出来一聚,然后……”男人说着拿手在脖子上划了一道。
康竹低头想了一想,觉着有些行不通:“就算杀了青峰,只要青雁没过门,咱们同青家就不算正式的姻亲,只怕他家的钱财轮不上咱们。”
“这个我已有计较,明日只需让媒人上门,其他的事你不用操心,依我看,他那丫头说不定早就死在外面了。”说到这里,康父笑了两笑。
康竹亦笑道:“可不是,听闻那人是他父女二人在外救的一个酒鬼,说什么是江湖上赫赫有名之人,也就这些莽夫天天把江湖挂嘴边,自以为是,不过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浪人,有什么大能耐,那些名头无非是靠吹嘘得来的。”
“行了,下去罢,明日我同你一道,带上媒婆子去一趟青家。”
康竹应诺而去。
次日,康家父子领着媒婆去了青家,青峰忙整理装束,走到仪门处,相互见礼,然后将人迎了至敞厅。
“康兄,你何苦跑一趟。”青峰让下人上了茶和茶点。
康父虚着声气,笑道,笑中带着咳:“儿女们的事情,我岂能不来,平日就算了,这么重要的日子我再不来同你商议,不成个体统,知道的说我老康头身子骨不行,你这个做兄弟的体谅我,不知道的,只道是我康家眼里没人,对儿女的事情不上心。”
“康兄哪里的话,咱们之间还说这些,你的为人,我老青是知道的,其他的人,管他们说什么。”
两个男人相差年岁不大,形容却天壤之别,一个形消气弱,一个身强气足。
“想当年,你我二人还能时常聚在一处闲絮侃谈,近几年我的身子每况愈下,哪里也去不得,只好让犬子替我来走动。”
青峰面露关心之色:“康兄最近吃什么药,前些时我得了一盒域外的良药,说是吃了后可补气养息,待会我让人拿了给你,你吃着看看,若是好,我再让人替你寻些来。”
康父摆了摆手,从袖中掏出帕子捂着鼻猛吸了两口,康竹急忙起身递上热茶,让他喝一口压压。
“有劳,我这病是医不好了,犯病之时,只能拿着沾了药粉的帕子吸一吸,缓一缓,否则连气也不能通畅。”
青峰暗道,他这病害得奇怪,也非痨病,也非疫症,就是突然间无法喘息,非得嗅特制的药剂粉,才能缓解,却无法根治。而这药剂粉中有化神粉,化神粉是大夏的禁药,不过生药铺子里会流入一些,用来掺在某些药品中,用以止疼、提神。
虽能缓解痛楚,却也只是暂时的,常年吸食,身体会产生依赖从而遭到反噬。
青峰见罢便不再说什么,转到今日的正事之上。
媒婆子将二人的生辰帖并算命之人合的八字,同青峰说了一说,自然都是吉利话。
青峰听后,心中十分欢喜,他自己没个儿子,日后康竹就如同他亲儿一般,百年之后,他黄金入柜,也有个人替他扶棂摔盆。
康父向媒婆子睇了一个眼色,媒婆子会意,递上一张帖子,正是聘书。
聘书是纳吉时下,也就是今日,双方都合过八子,并无不妥,青峰接过,看了,满意点头,当下交换了庚帖。
接着媒婆子又双手递出另一份帖子。
青峰接过打开,在他观看之时,康父开口道:“我这身体不便行动,这份礼书便提前拿来让青峰兄相看,看看有无不妥,是否合意。”
青峰看着礼单上的彩礼,整整五页,各类金锦珠宝,箱笼细软,康家居然出这么丰厚的彩礼。
“康兄,这些彩礼……”青峰不知该怎么说,想说彩礼太过,但事关女儿的婚嫁,只有往高处抬的,没有往低处落的,以后关系到女儿在康家的地位。
“青雁那丫头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看得比自家儿子还重。”康父笑了笑,“咱们情况与别个不同,这礼书本该纳征之时再下,我的身体你也知道,没法再跑一趟,今日就把两书都下了,你先收着,过几日,我让人抬了彩礼来。”
青峰没想太多,点头应下,盖上名印,两家各执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