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早朝之上,弥漫着一股紧张而压抑的气氛,陛下端坐在龙椅之上,面色阴沉如乌云密布,帝王的眼睛如利刃一般扫视着下方站立的文武百官们,眼中的杀意一闪而过。
宣武帝猛地一拍龙案,“朕将国家托付于尔等之手,期望你们能为朕排忧解难,共图大业。然而,如今你们却只知争权夺利,全然不顾朝廷社稷之安危!朕还要你们何用?”
群臣皆惶恐不安地低下了头,不敢与陛下对视,这几日,朝堂放了年假,他们在家中,也不需要担心陛下召见,可是整日在家中饮酒做乐,如今刚上朝,情况还没调整过来,不少官员心中都暗自叫苦不迭,谁也没有料到陛下会突然发如此大的脾气,一些官员甚至双腿都开始颤抖起来,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
陛下继续怒喝道:“朕每日殚精竭虑,为国事操劳,可你们呢?只顾着争权夺利,要权力,要富贵?如今税银被劫,是不是整个朝堂都知道了,唯独朕不知道?”
文武百官只能惶恐下跪,口称陛下恕罪,陛下息怒。
陛下龙颜大怒,当即便要钦点人手前去处理衢州之事,衢州的事情,现在是半刻都拖不得了。
朝堂之上一片寂静,众人皆噤若寒蝉,更别说主动请缨了。
有的人偷偷瞄了一眼周围,眼神闪烁不定;有的人则将头压得更低了,仿佛想要把自己隐藏起来一般;还有的人则悄悄地向后退了半步,身体微微颤抖着,内心惶恐不安。
能站在朝堂之上的人,都算是狐狸修炼成精的,一个个都都心知肚明,衢州的事情竟然能够隐瞒陛下长达两个月之久,这其中必定牵涉甚广、错综复杂。
而如今陛下显然是不打算轻易放过此事了,而且矛头直接指向陇西以及世家,那一句,这大胤到底是皇帝的天下,还是世家的天下,无疑是将这件事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帝王和世家针锋相对,面对如此棘手的局面,众人皆是束手无策,衢州之事,在他们看来就像是走进了一条没有出口的死胡同里,前途未卜。
与此同时,亦有部分人觉得,陛下应该点不到他们头上,当初谢家的事情,不就是皇城司领命设计的。
至于他们自己,本就和世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陛下如何敢信他们?而这件事,恐怕唯有萧霁才有能力接手处理。
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萧霁所站立之处,然而令人惊愕的是那一处竟然是空的,今日朝堂之上,竟未见萧霁的身影!
萧霁那只成精的狐狸,恐怕早就从自己广泛的情报网得知了这件事,所以刻意让自己病休,避开了帝王的雷霆之怒,如今宣武帝的性子本就阴晴不定,而衢州这件事, 帝王怕是又想要举起自己手中的屠刀了。
他们作为朝堂上的官员,皇帝和世家可都不能得罪啊。
如果他们提前知道这件事,他们也想病休了,让自己生一场大病又如何?只要他们能在这风起云涌之中独善其身,但现在再生病,显然是来不及了。
这件事情已然到了迫在眉睫的地步!
不过宣武帝显然是并未打算派遣萧霁前往处理。
要知道,此时此刻的萧霁正因身患重疾而缠绵于病榻之上,难道说,偌大的朝堂之中,他真的就找不到其他可以委以重任之人了?以至于要让萧霁拖着那虚弱不堪的身躯远赴衢州吗?
玄武岛阴鸷的眸子一点点的扫过下面的官员,他可是大胤的皇帝,难道连个效忠于他的人都这么难寻了吗?如今,寒门能靠着科举入朝为官的人可是少之又少,一眼看过去,朝堂之上竟有大半都和世家有关系。
宣武帝蓦然想起当初他们入主京城之后,他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姜桐就是在那个时候上书给他,据理力争,让他趁着那个时候,将世家一网打尽,然后改革科举,让寒门入仕。
但那个时候,他皇位不稳,若想要坐稳皇位,他一样要依靠世家,且那个时候,北关军意欲推举姜桐为帝,以为他不知吗?
所以,宣武帝压下了此事,甚至暗中透露给世家,让他们给姜桐施压,姜桐只能无奈妥协,只那个时候,看着宣武帝,迟早有一日,世家会成祸患,他成了皇帝也改变不了什么。
如今,姜桐的话应验了,三十多年前,有人说,他比不上姜桐,三十多年后,姜桐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他也做了很多年的帝王,可这一刻,姜桐却好像又成了他不可逾越的山巅。
宣武帝那一刻,是想当一回无所顾忌的帝王,可龙椅,早就成了他无法挣脱的束缚。
“四皇子。”
容洵自早朝开始之后,就一直站在那里一言不发,衢州的事情,他是在年前知道的,此事,他知道和陇西无关,或许是谁栽赃陷害,可这一切,全然在帝王一念之间。
若是他父皇坚持要对外祖家出手,他该如何自处?
“四皇兄,你说,父皇会相信谁呢?”容霖站在容洵身边,看上去带着几分看好戏的得意。
“我不知,但我知,父皇若不信李氏,也决然不会信王氏,六皇弟放心,你自不会独善其身的。”
容霖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这笑容看似无害且纯真善良,但只有容洵心里清楚,他这位皇弟背后所隐藏的心思绝对不简单!
曾经,他或许会被容霖那纯真无邪的笑所蒙蔽,认为他这个六皇弟年纪尚小,性子纯善 ,时至今日,知道的人都知道,他们见到的六皇子的笑容简直就是虚假到极致!
如今再看过去,容霖笑的时候,就连嘴角虚假的笑意仿佛都是精心雕琢而成,目的无非是要掩盖住其内心真正的想法和意图。
“那样也好,皇兄也知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们斗起来,得利的怎么不能是我呢?”
可王氏难道不是你的外家吗?他们这些皇子,自出生开始,就注定和他们的外祖家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容霖却是满不在乎的样子 “四皇兄,有些关系,该断就断,有价值的,和拖累你的,如何能一样呢?”
容霖看着容洵,略带嘲讽“皇兄这么多年,难道还没明白吗?”
容洵看着容霖,饶是他,听到容霖的话也有些失神,他自知自己不是什么好人,却也做不到容霖这般狠辣。
此事,和琅琊,亦或者他眼前的六皇弟,怕是脱不了关系。
直到宣武帝点了四皇子,容洵出列,等着陛下的宣判。
“此事,你去做。”
宣武帝目光如炬地凝视着眼前的容洵,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老四啊!此次事件究竟与陇西是否存在关联?朕命你务必亲自前往调查清楚,不要辜负朕对你的期望!”
容洵听闻此言后,毫不犹豫地双膝跪地,身体微微前倾,头颅低垂至地面之上,“儿臣谢父皇隆恩!儿臣定当竭尽全力,绝不辜负父皇的期望与信任,儿臣必不负所托!”
容霖站在旁边,微微皱眉,有些意外,都这个时候了,他父皇居然没有冲昏了头,那五石散,到底有没有用啊?
早朝散了之后,今日早朝上的事情就传到了温府,萧霁正在府上“养病”,怕有人探望,也不轻易出卧房,温知渝自然也要在卧房里“侍疾”。
“竟然选了四皇子。”
温知渝看着萧霁,萧霁却不觉得意外 “阿姐很意外?阿姐,陛下现在只是阴晴不定 ,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但这不代表,殿下已经愚蠢到任人摆布了。”
萧霁悠悠然的躺在那里,“阿姐难道觉得,陛下要趁此机会直接对陇西出手?”
“原本是这样想的,毕竟我看殿下所为,应该是想各个击破的吧,先是谢家,然后是李家,但这一次,陛下却选了四皇子去做此事,可是觉得李氏无辜?”
温知渝面前的书桌上铺开一大张地图,里面除了地名之外,就是密密麻麻的人名了,温知渝点了点陇西所在的地方,琅琊,以及北原吴家,都和衢州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阿姐,谢家的法子用一次就够了,更何况,谢家女儿为皇后,谢家的胃口可是陛下数十年如一日养出来的,所以当初陛下对谢氏出手,其他世家相助,只不过是他们也看不惯谢家高人一等的样子了。”
但同样的法子,不适用于陇西了,四皇子和五皇子的母妃受封贤妃,便是因为此人温柔贤德,李家虽一直在背后帮扶四皇子,却从没那么扎眼过,算是世家中难得安分守己的了,若是李家都活不下去,陛下可还能容忍其他世家?
“五姓七望,阿姐,世家绵延的时间可比一个王朝长远的多,所以,陛下要让李氏自己洗清嫌疑,狗咬狗最好不过了。”
温知渝点在地图上,北原吴氏,宗族主要是在北地,且吴家没有女儿进宫,更不曾站队皇子,所以北原主打一个细水长流,不招惹其他世家,但也不允其他世家对付自己 。
“吴家应该不可能吧。”温知渝轻轻一划过去,琅琊啊。
萧霁自然也看到了,“不出意外的话,这件事,只要李氏能洗白自己,必然会和琅琊脱不了关系。”
“那这件事,到底是谁做的?”温知渝看着萧霁“我们得到的消息说这是山匪所为,那山匪背后到底是何人?”
抢劫官府的税银,对寻常人来说,的确难以想象,即便百姓日子过不下去了,上了山落草为寇,也轻易不敢和官府为敌,抢劫一些富户就了不得了。
山匪,土匪,或许在小说里面,会给这些人披上一层绿林好汉的皮囊,可实际上,现实之中,这些人只是单纯的坏人罢了,他们也只是欺软怕硬罢了。
温知渝,容玉,甚至朝堂之上的皇帝和文武百官,都觉得寻常百姓即便落草为寇,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所以背后必然有阴谋,所以世家之间也互相攻讦。
但有时候,最不可能发生的,如果这么多人都查不出一个结果,或许那就是最有可能的。
“阿姐,为何不可能就是山匪呢?”
萧霁看着温知渝,手中的折扇转了一圈“不过此事也的确起于世家之祸。”
“阿霁知道?”
“知道一点,不过多是猜测,阿姐了解衢州吗?”
“还算了解吧。”温知渝有些迟疑。
“阿姐不知,衢州此地多浮民。”
浮民,就是现代的无业游民,不属于士农工商任何一类,所以这些人便不去官府登记,没有户籍,自然不用上交粮税。
大胤建朝之后,已经大肆清算浮民了,但有一处,却难以清算,那就是世家土地之上,世家不与朝堂交税,所以这些浮民,没有在府衙那落户,反倒是在世家那有了名册。
或许最开始的时候,这些百姓只是想要少交一些粮税,可世家却不是善人,直至今日,那些浮民几乎成了世家的奴隶,这一辈子,甚至是自己的子子孙孙,几乎都卖身给世家了。
“衢州那地方,本就位置特殊,郭英曾和我说过,他曾暗中查探过,衢州那一处的浮民,有四十万左右。”
“所以,这些人不只是没出路了落草为寇这么简单,而且官府还没他们的户籍消息 ,岂不是相当于隐形人了?”
温知渝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若衢州有浮民四十万,那敢于抢劫官府税银的山匪,纠结了多少人?”
或者说,他们有多少人才敢和朝廷为敌?
萧霁看着温知渝担忧的样子,还是说了实话“若只千人数,便算是极好的结果了。”
“果真是出大事了。”温知渝看着衢州,这个极不起眼的地方,从前无人注意,现在可好,一出名就出了一个大的。
“若是如此,举旗造反,倒也未尝不可。”温知渝铺开一张纸给容玉写信,他们得做好最糟糕的打算了。
“我从前好像不曾问你过,世家之祸,你可曾有解决的办法?”
“阿姐当真要听?”
“说来听听。”温知渝有几分兴趣。
“阿姐觉得,这事该怎么解决?”萧霁说出自己曾做过的事情之前,想听一下他阿姐的办法。
“世家,前朝以前便已经根深蒂固,甚至可以说朝代更迭,并不影响世家的势力,世家门阀说是地头蛇,可实际上,世家几乎是和帝王共治天下的,官员晋升几乎都把持在他们手中。”
就像是当初的萧霁,如果不是因为他出自平阳侯府,便是个状元又能如何?也不过是被朝廷中抱团的势力一手压制。
“这样的情况,阿姐可有法子解决?”
温知渝曾和容玉说起过,她的法子会慢一些,但能悄然瓦解世家的势力,那就是用钱砸。
“朝堂出银子,让百姓家家户户都读书,分散教育资源,让寒门,农门学子科举入仕,这些人一旦入仕,那就是皇上的人,自然而然的抢占世家的资源,五姓七望占了多少土地,多少人,将这些土地分给千人万人,十年,二十年,世家自然不复存在。”
萧霁看着温知渝,“阿姐这法子的确好,若是陛下当初也能狠心如此,便不会有今日的麻烦了。”
世家门阀,避无可避,既然要当一个中央集权皇帝,此事,非做不可。
“我今年会在江淮开办书院,招收女学生。”
百姓有了银子,会主动送家里的男娃去读书,可却想不到姑娘,没人会主动让姑娘去读书,除非有好处。
萧霁看着温知渝,说这话的时候,他阿姐都发光了。
“阿姐这法子的确好,不过我当初选的法子要更简单一些。”
那个时候,有人为世家写了一本册子,十分详细,但凡有些名气的全在其中,这可方便了,按着那册子,将人尽数斩杀一遍,世家自然分崩离析。
但这些办法,都不是宣武帝如今能用的。
如今的宣武帝已非往昔,他变得优柔寡断,对于世家之祸视若无睹,他这皇位坐不了几年了,要不果断一些,大军压境,重燃战火,要不就只能拖到他退位。
朝中众人皆心知肚明,却无人敢直言进谏,局势如温水煮青蛙,逐渐加剧,在这表面平静的宫闱之中,暗流涌动,各方势力都在等待时机,没人敢直言此事到底如何解决。
至于宣武帝,他立皇长孙,本就是为了一个好彩头,能让自己长寿安泰,可如今他身中五石散之毒,皇长孙尚在襁褓之中,自知道善渊的真面目之后,宣武帝就几乎将那个皇长孙抛之脑后了。
善渊的复仇,让宣武帝对容琛和容玉最后一点愧疚也消失殆尽了。
皇长孙不可能继位的,除非有强有力的忠臣摄政,而他其他的儿子,几乎全有世家当外戚。
若他真的要在退位之前颠覆世家,几个已经年富力强的皇子,怕是当即就能谋朝篡位。
宣武帝看着衢州的折子,却无论如何也下不了这个决心。
衢州,在去衢州之前,容洵先去了陇西,见了自己的外祖和舅兄,确定这件事并非是陇西所为。
“四殿下,我陇西一向是低调行事,这两年,陇西这地界都太平了许多,而且,此事发生之前,我们可是一无所知。”
对李氏来说,陇西这地界上,不管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该是他们李氏先知道的,这是他们李氏的地盘,可这一次,官府税银被劫这件事,李氏得知消息的时候,衢州的税银早就不知道去什么地方了。
说话的是容洵的表兄,因着年纪不大,说话也冲,出生世家,本就傲气,如此在他们看来,就是有人动了他们的所有物了。
“四殿下,这件事,我们李氏必然不能善罢甘休。”
容洵坐在上首,还带着几分赶路的疲惫,闻言看了一眼眼前的表兄“善罢甘休?表兄,谢氏的事情才过去多久?表兄如此豪言壮语,难道不担心我们成为下一个谢氏吗?”
容洵的舅舅神色微微一变“四皇子可是知晓了什么?”
“朝堂之上,文武百官都觉得,此事和我们陇西脱不了干系,若非父皇现在打算动我们,怕是来的人就不会是我了。”
无论宣武帝是不能动,还是不想动,至少现在,陛下让容洵来,陇西暂时就是安稳的。
李正慎,也就是容洵的大舅,如今外祖已经年迈了,陇西的事情,多是大舅做主,虽说世家本为一体,但那是和陛下对抗的时候,当初容家也不过是五姓七望中的一个,如今却成了皇姓。
然后,世家中几乎都送了女儿进宫,只看,最后谁家的皇子登基,谁自然会压其他世家一头去。
如今,李家和王家的皇子斗的如火如荼,他们两家却反常的低调了下去,就是担忧会惹得陛下不喜。
“舅舅,父皇让我来,一是想查清真相,二则是,想让我们世家之间自相残杀。”
这一点,他们都心知肚明,可问题是,他们一旦自相残杀,陛下必然是会坐收渔翁之利,对他们来说,弊大于利。
“四殿下可有决断?”
“先查明到底是何人所为吧,我想,琅琊还不至于用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对我发难。”
容洵说这话的时候,想起容霖来,蓦然闪过一个想法,若是容霖不在乎琅琊呢?
但转瞬就将这个想法抛之脑后了,不可能,容霖现在并没有在朝堂之上站稳脚跟,便是不想受到王家钳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发难的。
至少现在,容洵才是他第一个要解决的麻烦。
“先去衢州,解决掉那些山匪,而且,从山匪口中听到的话,对父皇来说,总比在我口中听到的更可信一些。”
容洵也顾不得在陇西休息两日了,他父皇已经等不及了,而且办不好此事,他怕是要和陇西李氏一起在父皇那里除名了。
他的父皇,一向都足够狠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