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大佛普拉斯(上)
作者:长生试剂   长春宫小分队穿越如懿传最新章节     
    几日后,便是四月初八浴佛节。

    巳时,长春宫中,高曦月将浴佛节法会一应事务交由容音最后查看。

    容音见没什么问题,道声辛苦。

    高曦月见皇后态度仍是温和,自己倒是无端生出些心虚来。

    只得一再保证自己一定会把十五遍金刚经交上来。

    容音道:“既是还忙着浴佛节法会的事情,原也不急在一时。罚抄的目的是让你知道你有错,而不是非要你劳神,若是累伤了身子,就是本宫的不是了。”

    高曦月嗫嚅道:“嫔妾错了嘛。”

    茉心也道:“皇后娘娘,我们主儿真的知错了,也让奴婢代主儿送了药去给慎妃娘娘了。”

    容音叹了口气,道:“贵妃,无论是玫嫔,慎妃,乃至庶人珂里叶特氏,还有许多出身、地位不及你的人,他们也是人,得拿旁人当人看。”

    她见高曦月懵懂中犹带一丝不服,知道她没真正明白,也知说教无益,便让她回去了。

    贵妃回去后,赵一泰来报,五阿哥身上又有些不好。

    五阿哥自出生起一向三病两痛的,照顾的嬷嬷之前揣测着她的心思,也不太殷勤,只有新调来的梅佳嬷嬷还算用心。璎珞去说了长春宫的意思,也赏了梅佳嬷嬷一两回,算是定了调,五阿哥身边的嬷嬷照顾得才周到许多。

    只是五阿哥早产血虚,后来复添五迟之症,已经过了周岁仍不能走路,皇帝对五阿哥一向用药名贵也有微词。

    想到这些往事,她叹口气,让赵一泰去请太医诊治用药。忽而又想起一事,问明玉:“之前新考进来那位黄太医,本宫记得进保提过,他医术如何?”

    明玉道:“黄太医虽在民间也是名医,可太医院是讲师门资历的,现在他还没资格为主子们看诊,正跟着武太医一起修医书呢,就是之前给玫嫔娘娘开错药方的那位太医。”

    容音沉吟着喝了口茶,虽然经过法术加持减少了孕中辛苦,还是会有轻微反应,一时忍不住干呕起来。

    明玉道:“娘娘还是歇一歇吧,无论如何都是孕中,少操点心吧!要不璎珞从善堂回来后,您可怎么说呢?”

    容音只好道:“好好好,我歇息还不行么!”说着便在榻上躺了下来。

    午时,魏嬿婉亲自送了一瓶椒油莼齑酱和一瓶酸笋过来,道皇后娘娘孕中吃这些酸辣之物,开胃一些,容音很感谢她的用心,留她一同用了午膳。

    两人用午膳时,张宝铁趁着众宫人侍卫还在用饭,怀揣一包物事从冷宫附近的甬道经过。

    而这一切被双喜看在眼里。双喜想了想,去了北小花园。

    申时,日头西斜,裘曰修与鄂容安也已下值,在翰林院的走廊上边走边聊。

    鄂容安道:“小弟看叔度兄近来人逢喜事精神爽,想来已是拜入师门了。”

    裘曰修有些不好意思道:“其实先生还没有松口,只说若有于治水之道有所疑惑他自然应当尽力襄助,但不可以师生相称。”

    鄂容安道:“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只要叔度兄心里的尊敬到了,又何必在乎一点虚礼呢。哦对了,叔度兄得偿所愿,今日浴佛节,叔度兄有何打算?”

    裘曰修道:“自然是要去庙中敬香礼佛,我来京后,还没逛过京中的庙会呢,正好趁此机会好好逛逛。”

    鄂容安道:“是啊,想来京城风物,与南方大不相同,另有一番意趣。说来柔淑长公主开设善堂,广有美名,如今京中达官贵人,乃至各大寺庙,皆有捐献,以此为布施之善业。

    听说善堂中有一能人,为长公主献了一策,让那些灾民中的妇人制作绣品,手艺人教授其他人扎风筝,拿来义卖,这民间的玩意儿土而不俗,质朴简单,无论是平民,还是高门大户,都很喜欢,又是长公主名下的善堂所出,也算有皇家之名,如此既能得钱,又彰显皇家仁德,对灾民也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好事。听说今日浴佛节,还有应着节礼的莲花纹绣品、风筝。”

    裘曰修听了道:“如此甚好。”

    申时末,傅恒与兵部、礼部等部在连着忙碌几日后,终于将乌里雅苏台与准噶尔谈判后的一应事务处置完毕。

    阿桂既是正六品兵部主事,又是此次清朝派出与准噶尔的谈判使者阿克敦之子,自然更是忙前忙后。及至所有文书处理完毕,他送其他堂官先行离开,自己留下将文书一样样最后检视完一遍收拾好,傅恒见状,也留下等待。

    阿桂有些不好意思:“怎么能叫傅恒大人等下官呢?”

    傅恒笑道:“广庭兄说的哪里话,您如此勤谨,我怎好自己先走?一块儿走也有个伴。”

    两人走出兵部大门,傅恒道:“鄂实邀我今日小聚,听说也邀请了广庭兄,不知广庭兄可否赏脸啊?”

    阿桂苦着脸道:“大人饶了下官吧,您知道,要是下官的阿玛知道下官耽于宴饮,非得拣根棍子把下官打死不可!再说了,五城兵马司有桩事,下官不大放心,还得去一趟柔淑长公主的善堂。”

    傅恒轻笑一声,阿克敦教子之严厉在京城也是出了名的,不过他知道阿桂之言只是托词。

    他向鄂弼打听过,鄂实今日邀请的人可不少,甚至还邀请了左都御史刘统勋之子刘墉和面前这位大学士阿克敦之子阿桂。

    鄂容安之父鄂尔泰与张廷玉正值党争激烈之时,刘统勋弹劾过张廷玉,张廷玉与阿克敦相善,更是对阿桂颇为赏识,现在鄂实把这些朝中大人们的晚辈凑到一起,只怕是宴无好宴,阿桂看来是也想到了这一点,才借着差事的理由避开了。

    傅恒也就不再多问。

    走到外间,德其布和海兰察已经牵着马等在外面。

    傅恒让他俩给阿桂行礼,阿桂见德其布一派健朗飒爽,海兰察小小年纪,也是精神抖擞,夸赞两句,又赞傅恒颇有眼光。

    阿桂要去五城兵马司走一趟,几人便在兵部门口告别。

    酉时初刻,裘曰修在庙会与桂铎一家相遇。

    桂铎从前在外为官,少与家人团聚,如今回京任笔帖式,倒是多得了空闲。索绰伦夫人经过几番惊魂,也渐渐将从前那些怨怼放下,一家人总算有些相互陪伴的时候。

    桂铎本不信神佛,只是此时此刻,他还是勉强抬起左手,双手合十,在心中诚心祝祷,祈求家人平安。

    一家人礼佛后行至庙会,逛着逛着,就遇到了裘曰修。

    几人相互见礼,一同在庙会中逛着。

    珠隆阿和珠勒刚阿见四处摊贩、卖艺人鳞次栉比,热闹非凡,生了兴趣,撒欢一般奔向摊贩。索绰伦夫人无奈道:“你们慢些!”也跟了上去。

    桂铎道:“犬子顽皮,裘大人见笑了。”

    裘曰修道:“就算不以师生相称,先生也比我年长,唤我表字叔度即可。”接着说:“先生家中和乐,我这个孤家寡人,看着很羡慕呢。”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桂铎眼中似乎多了一丝怅惘。

    他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叔度谬赞了。”

    他们跟上了索绰伦夫人和两个孩子,两个孩子见有人拿着风筝,又听说是附近善堂义卖,不禁生了好奇心。

    几人也觉得有趣,便一同前往善堂。善堂不远,几人到的时候,酉时初刻还未过。

    索绰伦夫人带着两个儿子在义卖摊贩前挑选,裘曰修和桂铎走进善堂准备捐点钱——今日是浴佛节,给庙里捐香火和给善堂捐钱一样是布施。

    两人见善堂中风筝、绣品等物摆放整齐,灾民们来来往往,在一女子的指挥下,井然有序地忙着各种事情。

    那女子作家常打扮,头上用一支木钗挽住头发,衣着简素却洁净整齐,指挥若定,别有一番气度,正是熊霜落。

    这时有人过来对霜落说了两句,霜落去了一阵,带着几名难民走进内堂。

    裘曰修一时不知眼睛该往哪放,目光游移不定。

    桂铎看到霜落带着几人从身边经过,陷入沉思。

    裘曰修还在愣神,忽然听桂铎道:“叔度,请你和我去找一下此地的管事。”

    酉时二刻,傅恒到了约定的酒楼,这酒楼就在柔淑长公主所开善堂正对面,与善堂一街之隔。

    一楼早已坐满了各家公子的小厮仆役。他在小二的带领下上了二楼雅间。只见雅间中,鄂尔泰长子鄂容安、次子鄂实,刘统勋之子刘墉,张廷玉之子张若蔼都在。

    他进门后,鄂实推开窗,邀他看看对面的风景。

    他探出头去,这二楼的视角正好能俯瞰到善堂中。

    只见善堂中人来人往,两名似乎是管家娘子的女子正在指挥众人。

    傅恒见其中一女子,似乎有些眼熟 。

    这时那女子抬起脸看向他这边,他这才明白这熟悉之感从何而来:这女子正是自己进宫与姐姐相见时,那名在姐姐身旁的大宫女,璎珞。

    这几日因容音有孕,璎珞都在加急教导霜落各项事务,以期自己回宫后霜落还可以帮着长公主撑起来。幸好义卖的事情已经渐渐完善,霜落也聪明好学,很快独当一面,不必自己亲力亲为。

    今日浴佛节,更是诸事繁忙,要检查那些疯癫难民的居所,避免在这人多热闹的时节出什么岔子;又要盯着善堂外的义卖摊贩,还要清点新来的人,安排教授刺绣和扎风筝手艺。

    正忙时,一小队兵卒来到善堂,还有一名文官随行。他自称是兵部主事,说今日浴佛节,周遭几座庙宇有道场,更有庙会,只怕太热闹,惊着善堂中疯癫的难民,若出了事既可能伤着来往百姓,也是坏了皇家体面,所以兵部让五城兵马司拨了一支小队前来守卫。

    璎珞见那兵部主事对这兵卒一番勉励,又自掏腰包请众人吃乌米糕,暗想果然外面的世界和人就是正常一些。

    那些兵卒到善堂后那些疯癫之人的住所站岗,璎珞刚喘口气,脑中突然传来元一的语音:“对面有人盯着善堂。”

    璎珞一惊,抬眼看向对面。

    对面是一间两层的酒楼,此时二楼的窗户打开,几个人正朝善堂院落看过来。

    其中一人正是傅恒。

    璎珞假作不知,接着忙活起来。

    这时霜落拿来名册说已将新一批的难民登记完毕,只是犹豫半晌方道:“璎珞姑娘,我觉得,这一批人中有几个有点怪。”

    璎珞问道:“怎么怪?”

    霜落道:“有些人不像灾民,虽然穿着草鞋,但是脚上没有胼胝。”

    璎珞知道她就是逃难而来,对灾民自然了解,当下警觉道:“你把那几个人指给我看,然后叫上管事去跟小队长和那位兵部主事大人说一声。还有,让管事告诉他们,长公主今夜要回宫参加浴佛节法会,让他们多拨人保护柔淑长公主。”

    这时管事过来道:“璎珞姑娘,方才有两个人过来说,那些难民中可能有人假冒,其中有一人自称是新科进士,翰林院编修,您看这……”

    璎珞心中一惊,立刻道:“你叫上那两个人,咱们一起去找兵部主事!”

    酒楼雅间里,傅恒退回身子舒了口气,背后传来鄂容安的声音:“怎么,听闻皇后娘娘特许贴身的大宫女出宫襄助长公主,春和兄没被她认出来?”

    鄂实道:“说来广庭真是太勤谨些,还当他有什么差事呢,原来就是这事啊。这虽说是皇家善堂,毕竟只挂着柔淑长公主的名号,拨一支小队这样的小事也亲自过问,讨好长公主又没什么好处。”

    刘墉道:“广庭兄本就是个做事认真踏实的人,定非着意奉承。”

    傅恒不想在无关话题上纠缠,道:“休如兄,您今日请这么多人来善堂对面吃饭,又让我看对面风景,到底是何玄机?”

    鄂实道:“春和不要急嘛。咱们好久不见,该先叙叙旧才是啊。”

    他嘴上说着,却伸出手,在手掌上写了一个“高”字。

    傅恒心内快速盘算,高家?他回京后也听过些传闻,北族一事后,皇帝对高斌及其子侄、部下封官,对张廷玉、鄂尔泰这些同样出谋划策的人却没论功行赏,只是让北族新来的贡女认了鄂尔泰之侄为父,给了个表面光的待遇。如今高斌的风头已经盖过了张廷玉、鄂尔泰等老臣,看来这些人对高家也生了不满。

    此次山东凌汛、北地春寒,皇上也派了高斌门人赈灾,可他听沉心说,回来的路上仍有遇到逃荒灾民。

    灾民北上入京,目前有许多在长公主的善堂。

    两相结合,他心中一惊,难道会有人借着善堂做文章?

    是高家真的贪污赈济,想瞒下罪证?还是面前这些人和他们背后的势力另有谋算?

    无论是哪种,富察氏都不是该奉陪到底的一方。

    他立刻拱手道:“鄂侍卫,小弟的阿牟其重病,论理小弟不该在外宴饮,只是您是小弟曾经的同侪,如此盛情难却,这才过来相见。如今酒过三巡,请恕小弟要先回府陪伴阿牟其了。”

    鄂实、刘墉等人挽留不住,鄂容安站起身,走到傅恒身边,小声道:“我听说这两日贵妃误伤了慎妃,皇后娘娘罚了贵妃,可皇上却做主,减轻了惩罚。”

    用贵妃跋扈,势头压过姐姐刺激自己?傅恒心下好笑,休如兄啊休如兄,我在漠北待了这么长时间,你却还当我是吴下阿蒙吗。

    他拱手道:“宫闱中事,岂是你我为人臣子能探听的?无论您的消息从何而来,今日我当没听见。也请休如兄不要再说,以免祸从口出。”

    鄂容安道:“那愚兄就与春和说说前朝的事情。春和扪心自问,难道真的能忍贪墨赈灾,勾结盐商的高家?”

    见傅恒沉默不语,鄂容安接着道:“所谓天子对某些人倚重,无非是朝中反对声浪大不过支持的力量。桂铎大人本是高斌得力部下,却因真心的谏言而被高恒针对,我这边打探到消息后已经散播出去,如今高氏门生故吏皆观望不前,正是咱们几家的大好机会。”

    傅恒道:“休如兄,桂铎大人在高家说过什么,这些内情本该是粘杆处打听的,你在南书房行走,实在不应如此越界。小弟先失陪了,请诸位代小弟问候张中堂、鄂中堂和刘大人。犬子满月宴在即,请诸位到时候赏脸前去,让小弟有机会还了今日盛情。”

    说完一转身走下楼,对在楼下与其他小厮护卫吃饭的德其布、海兰察道:“牵马,回府。”

    德其布出门牵了马,傅恒正要上马,忽听得善堂中一阵骚动,又很快平静下来。善堂外挑选义卖品的人一惊,东西也不挑了,伸长脖子试图往善堂中看。

    阿桂走了出来,道方才善堂后墙外街上有人燃放爆竹,火星子飘到善堂中引发了一处小火苗,已经扑灭,未酿成伤亡损失,但为防还有走水隐患,善堂今日将闭门检视,请诸位先行离开,接着便让人关闭了善堂大门。

    傅恒不欲掺和,便要上马。忽然耳边传来一串尖锐嘶哑、不似人言的低语。

    可傅恒还是捕捉到几句话。

    “臣妾恳请太后,知会朝臣们,力陈恒媞长公主下嫁的益处,极力劝谏长公主远嫁……不仅如此,太后还要自己递风出去,让皇帝知道,太后已经知道下嫁长公主的益处……”

    “想必皇后是为母情急,一时乱了方寸,才会不顾病势为和敬公主奋力一搏,这时候太后和皇后谁先定下心来往前走一步,自然就可以留住自己的女儿。”

    “皇上为此事烦心已久,臣妾只想助皇上了了这桩心事,心事一了,朝局也安稳,臣妾也可以略略报答太后庇护之恩。”

    “臣妾族中是无人,臣妾更无儿无女,不似娘娘似的福泽深厚,臣妾能从冷宫出来也实属不易,只想过简单随心的生活,不想似娘娘般被族中亲人逼迫,做着违心的事,含泪带笑,更不会和儿女生离死别。”

    这低语声越发清晰,傅恒初时一阵惊诧,越听却是越发怒气上涌。

    德其布见他动作忽然停滞半晌,试探着问道:“傅恒大人?咱们还走吗?”

    傅恒的愤怒情绪被打断,不禁一愣:“你没听见?”

    德其布也愣了,讷讷道:“听……什么?”

    海兰察道:“我倒是听到了嘶嘶嘶的声音,好像蛇在吐信子。”

    傅恒索性放开缰绳,下马道:“别走了。皇家的善堂,小事也是大事,你们俩随我一起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