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999年的时候,余杭还是浙江的一个市(2001年和萧山并入杭州,撤市设区)。
我们的故事,就是发生在这里。我过去讲过很多对于银行的抢劫案,无非就是以下几种,要么抢劫银行金库,要么直接去柜台,要么就是运钞车。
但这起案件呢和抢劫运钞车差不多,只不过针对的是信用社的工作人员,而且比抢劫运钞车简单许多。
1999年浙江余杭市乔司镇有一家大型的贸易市场,主要是负责批发零售烟草的,据说每天的销售量很不错。
为了方便商户,乔司信用社的工作人员每天会定时定点进入市场,给商户们办理存款业务。
而且信用社与市场距离很近,就隔了一天马路。
也就是说,每天信用社工作人员会背着一个装钱的包裹,步行进入市场,讲商户手里的现金装进包裹里,带回信用社进行存储。
就是这么简单。1999年1月25日下午四点,乔司信用社的两名工作人员和往常一样,带着包来到市场,一家一家的给各个商户办理存款业务。
这两名信用社的工作人员一个是时年24岁的沈姑娘,一个是时年44岁的徐先生,二人是专门跑市场的。下午五点五十分,二人就已经办理完了存款业务,并收到了71万现金。
71万现金多少是有些分量的,徐先生作为男人,首当其冲把这份活接到自己身上,沈姑娘则空着手。
二人一前一后走出市场,步行过马路回信用社。
过了马路后,二人还需走一天约有二十米长的便道,而此时此刻,这条便道上正停着一辆日产红色铃木王摩托车。
摩托车并未熄火,在旁边站着一个戴着头盔的男子。
二人径直往前走,没有停脚,从头盔男身旁面对面擦肩而过。
然而,头盔男猛然转身,从上衣抽出一把手枪,两只手托着手枪,朝后对着徐先生后脑勺就是一枪。
沈姑娘听到枪声,第一时间回头,头盔男再次扣动扳机,子弹打在了她的脸上。
两声枪响后,信用社负责看大门的门卫陈金水出来想看看怎么回事,被这个头盔男又是一枪撂倒。
这枪击中陈金水胸口。
随后头盔男拿起地上的手包,骑上摩托车迅速地离开了现场。
抢劫时间仅是短短一分钟,虽有几个目击者,可凶手戴着头盔,加之天色渐暗,没有人看清凶手模样,就连凶手身高,都未能看出来。
不过,附近一个肉铺老板在案发时骑着摩托车正好路过此处,见凶手杀人后骑摩托车而去,他也紧紧跟随上去。
只不过他追了一段路之后,大概因为跟得太紧,让凶手发现了,凶手立马停车调转了车头,抬头看着他。
因为知道凶手身上有枪,肉铺老板也不敢再追了,只能放弃了跟踪。
警方来到现场,地上躺着三人。
徐先生与陈金水当场死亡,而沈姑娘还有生命体征,不过紧急送医后最终因伤势过重,也没能抢救过来。
三条人命,71万现金。现场留下三枚9毫米子弹壳,虽不能准确判断出是从哪种型号手枪里发射出来的,但大致可以判断出是从境外走私入境的某种制式手枪。
让警方吃惊的是,受害者皆是直击要害,除沈姑娘外,皆一枪致命。
1999年,距离白宝山被枪毙已经是一年后了。这个悍匪被人们常说枪法了得,但是他也没有三枪打死三人的记录,而这个头盔男横空出世,枪法那是明显超越白宝山。另外,由于案发太过突然,信用社也不知徐先生和沈姑娘到底从市场收回多少存款,也就是说,信用社也不知凶手抢走了多少钱。
但也知道个大概。1999年六七十万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在一些城市里足可以买十套房子,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杀人案,抢信用社,数额又是如此重大,这在余杭是从未有过的,警方立刻重视起来。
第一时间,乔司镇各个进出口立马戒严,对过往的车辆,尤其是红色铃木王摩托车进行盘查。
另外乔司镇包括附近的镇上旅馆,娱乐场所,车站码头等地也展开协查。
不过,当时监控还不完善,光靠这些还不足以轻易将凶手抓住。
最关键的是,一定要先搞清楚凶手到底是谁!
还是回归到目击者来。
我上面说到,案发时并没有目击者看清凶手样貌,毕竟人家戴着头盔,可别忘了,凶手是提前等在便道上的,这就是说凶手肯定是提前踩了点的。
说不定还是多次踩点,而事实也是如此。
警方后来去市场里进行走访,还真有人在案发前几天见过凶手在市场周围转悠,可是很遗憾,谁都没有看清他的脸。
不过值得一说是,警方运气好,一个礼拜后就搞清楚了凶手身份,两个礼拜就将其缉拿归案。
而且还是凶手主动送上门来的。
找人不行,那就找摩托车。
警方将凶手的那辆摩托车放在电视上,在黄金时段播出,同时报纸等一些媒体也发布了出来。
另外还将凶手的戴着头盔的画像给画了出来。
其有1.75米高,身量偏瘦。悬赏10万元,向广大群众征集线索。这可是1999年,也就是说,悬赏金额可是一套房子啊。
这也是余杭,不,是整个杭州的第一份悬赏通缉令。
很快群众提供的线索就如泉涌一般涌向了专案组,经过专家的仔细核查和考证,从纷繁的众多线索中,只找到了一条非常重要的线
1999年1月28日,专案组迎来了一个姓周的中年男子,他自称是余杭本地人,在余杭第一人民医院门口开了一家花店。
这家花店虽说是由他老婆经营,但每天下午周老板都会到花店转悠一圈。
一般情况下,也不干活,来到花店就是搬个凳子,坐在门口看着外面的人来人往。
从1998年12月下旬开始,隔三岔五他总能看到一个30岁左右的小伙子进入医院。
医院本身就是看病的地方,每天进进出出的人海了去了,之所以周老板对这个30岁左右的小伙子有印象,是因为这个人比较特殊。
其他人去医院不说长,至少要待上个半小时,而这个人很多时候去医院呆不上10分钟就会出来。
而更让人怀疑的是,他每次从医院出来都会跑到路对面一个交通指示牌下抽烟,抽上个半个小时。
本来周老板以为他有烟瘾,结果发现他是在盯着医院门口一台银行的取款机,而眼神死死盯着取款的人!
很显然,这个人对取款的人有想法,很危险!周老板正义感比较强,他决定跟踪这个可疑的男人,看看他每次去医院干什么!
一日,可疑的男人骑着摩托车又来到医院,他让自己的朋友悄悄跟踪上去,看看这个男人到底在医院干什么。朋友跟着男人上楼后,发现这个男人来医院并不是去看病的,而是去二楼的保管柜那里开锁拿东西。
周老板知道后也觉得很奇怪,这个二楼的保管柜一般都是在医院住院的病人在用,这个可疑的男人并没有住院,但他为什么要特地去那里租一个柜子呢?
其中一定有蹊跷!后来周老板看到了警方发出的悬赏通缉令,发现警方描述的凶手和自己遇到的可疑的男人高度相似。加上红色的铃木王摩托车,他确信无疑,于是拨通了警方提供的号码。
当晚,专案组送走周老板后,直接来到医院进行调查。
警方认为,既然此人能在二楼保管柜取东西,那么就有可能是他的家人在这里住院。
但负责接待的工作人员介绍说,二楼的这个保管柜就是对外租的,给了租金之后会给你一把锁,医院并不管租锁的人是不是在医院住院。
了解了情况之后,警方开始调查这一排保管柜,发现其中有两个保管柜的锁并不是医院发的,是自己后换上的,显然是担心自己的东西被其他人发现。
于是警方找开锁匠打开这两个保管柜,找到了一大堆东西,有洗漱用品、睡袋、背包、手机、撬棍、螺丝刀和大量治疗肺结核的药品等可疑物品。
洗漱用品、睡袋、背包都属于常见的东西,可以暂时忽略,这个手机是谁的呢?
1月30日晚上,警方通过手机里残存的SIm卡找到了机主,机主是个在舞厅上班的女人。
她声称这部手机是1月24日晚上在路上被一个骑摩托车的飞贼给抢走的。
通过调查警方证实了机主的说法,机主与本案无关。
剩下的撬棍、螺丝刀很显然都是小偷的作案工具,加上被抢的手机,警方初步判断这两个保管柜的主人即使与“1.25案”无关,也是个摩托车飞贼!
于是警方加大了在医院的排查力度,将医院所有的保管柜都进行了排查,果然在四楼的一个保管柜中又发现了重要的线索。这个保管柜里有一本《共和国银行抢劫重案》的杂志,一双军用布鞋、一瓶缝纫机油、两块沾有油污的布。
负责侦察的民警因为经验丰富,一眼就知道这块污布是用来擦枪的,而那瓶缝纫机油正是给枪上油的。
于是民警立刻将这块污布送到相关机构进行检查,检查的结果振奋人心:
污布上的硫锑成分与“1·25”劫案被害人身上遗留的成分完全相同。
由此推断,这个保管柜的主人就是警方正在苦苦找寻的头盔男,至此案件的侦破已经完成了一大截。
现在,这个医院保管柜的东西,凶手并不知道已经暴露,可能随时还会回来取,只要警方在这里瓮中捉鳖就行了。
不过,警方也没闲着。
一方面在医院布控,一方面试图从其个人物品中去试图找到他的身份。
上面不是说到,有大量治疗肺结核的药吗?
这些药都是从第一人民医院开出的,也就是说头盔男很有可能有肺结核。
于是警方翻看了医院的治疗记录。从1998年10月开始,医院一共收治过27个治疗肺结核的人,警方通过努力,先后排查了23人,只剩下四个无法联系到的人。
再加上那时候的治疗登记也不一定是实名制的,这条线索也就断了。
其次就是通过凶手遗留在物品上的指纹去确定身份,这次警方有了重大突破。
经过警方的仔细地对比,发现保管柜的主人遗留下来的指纹,与六年前发生在余杭临平镇上一起开枪重伤联防队员的作案嫌疑人高度相似。通缉犯王军。
时间回到六年前。
1993年的4月18日晚,两名巡逻的联防队员在临平镇电影院附近,发现一个外地口音的男青年在鬼鬼祟祟地摆弄一旁停着的自行车。起初联防队员以为这自行车是这男青年的,但是和他眼神一交流,发现了男青年眼神中的慌乱,于是这两名联防队员便把该青年带回派出所去检查。
这两人刚从男青年的包中找到对方的身份证,正掏出来念呢:“王军,河南省濮阳市中原油田......”
这时候,该青年突然从后腰拔出枪来对着这两名联防队员就射,然后拿起身份证和包,拔腿就往外狂奔。
那时候这名凶手的枪法还不行,没做到枪枪毙命,两名联防队员虽然被击倒,但仍然对外喊着:“快抓住他!快抓住他!”
外面有一名热心市民闻讯想拦住凶手,却也被其一枪击倒,最终被其逃跑。事后中枪的三人送医检查,除了一人头部中枪永久失明外,另外两人都是轻伤。
事后,警方就对身份证上这个叫“王军”的濮阳人进行了调查。
结果发现这个王军真的就是凶手的本名,身份证是真的,但是他早已离开家乡濮阳,多年未归,警方想从家乡抓人未果。于是警方只能将王军这个人的相关资料,以及他遗留在现场的指纹信息一起封存在警方的档案库中,直到六年后“1.25大案”的发生。
写到这里,我们介绍一下这个王军。
他是1964年出生的,河南濮阳人,其父母都是濮阳油田的职工。父亲是一名小干部,母亲在医院工作,家境还不错。
可王军从小不喜读书,在16岁时就进入油田成为了一名临时工,18岁是因父亲关系,进入了广东某油田参加了工作,成为一名电工。
当时是80年代初,能在油田当一名工人,也算是挺牛的工作了。
如果说王军老老实实就此在广东某油田里当一名电工,日子过得也是相当不错的,可这小子偏偏不安分,也不知偷了啥,在1983年的时候因为偷盗被抓进去判了两年。
从刑期来看,也不算严重。但这小子给越狱逃跑了,被抓回去又加了三年刑期,直到1986年提前一年减刑释放。
从牢出来后,觉得丢人,也干脆就不回家了,直接留在广东广州,哦,这时候他的工作应该是没了。
当时是80年代末,广州下海经商的数不胜数,王军也凑上了热闹,想做服装生意。
但是做生意多累啊,他怎么能坚持下来呢?1992年他去广西与越南交界的东兴进货,无意之间在越南的芒街买了一把五四式手枪,带到广州一转手竟然卖出了高价。
于是他又回到越南买了一把“马卡洛夫”式手枪,本想拿着它干出一番事业来,没想到在1993年的4月18日,他去浙江找自己女朋友的过程中竟被临平镇两名联防队员抓住了,虽然及时脱身但是真名却暴露了,这使得他不得不继续东躲西藏,直到1994年的春节,他再一次返回浙江。
1994年7月,王军在永嘉县与几名摩的司机发生争执,打了起来。因为人手不对等,王军吃了大亏,顿起杀心,拔出“马卡洛夫”式手枪就想射击,可是关键时候枪卡壳了。
一看枪卡壳了,这几名摩的司机立刻按住了他,夺下他手上的枪,报警抓了他。由于当时信息未联网,永嘉县的警方不知道王军的真名,以及他曾经在临平镇犯下的案子,只是以非法持有枪支罪判了他三年。
这三年他在监狱中不仅不学好,而且还从监狱的老贼那里学到了一手偷盗摩托车,撬锁的技术。
出狱后,他一直在余杭市第一人民医院落脚藏身,并化名“周朝”在内科看肺结核病。在医院治病期间他曾经用工具偷盗过多个医院的医生值班室,一共盗得约三万元财物。
1999年1月份,王军拿出一万元去越南买了一把后来拿来作案的匈牙利产的pA63型9毫米制式手枪和一把五四式手枪,子弹100余发。枪有了,现在就差交通工具了!
紧接着他从利群大厦附近偷来一辆红色铃木王摩托车,作案的交通工具也有了!随后他去乔司烟草市场发现了信用社收款的漏洞,并勘测和计算好了作案后的逃跑路线,随后就是1月25日的作案,得手后他把抢来的大部分现金存入四个银行。
另外将作案的两把手枪也存在了租的银行保险柜里,自己则南下继续买枪。
哦,自1986年后,他就再也没有和家里人联系过,那么警方是怎么找到他的呢?
王军自1月25日抢劫得手之后,驾车赶到杭州笕桥镇,将摩托车停在笕桥卫生院,后将大部分现金以“马鼎基”的名义存入了四家银行的户头上以外,剩下的钱他都带在身上。
随后去了广西柳州,准备在那里偷渡越南,在黑市上继续买枪,想扩大自己的犯罪事业。
他在越南没有买到想要的美制无声手枪,只买了两把五四式手枪以及若干发子弹。
1999年2月12日,王军再次坐火车来到杭州,他回到笕桥卫生院,先看看自己放在那里的摩托车还在不在,结果发现摩托车原封不动地停在原处。
警方的确也没找到这个地方,于是他觉得自己放在余杭市第一人民医院保管柜的那些东西,警方也一定找不到,于是想回医院看看。
当时医院里面已经天罗地网了,王军这进去还能出的来吗?
很快就被盯梢的民警同志发现了。在三楼与四楼的楼梯拐角处,三名埋伏的便衣一起用力,毫不费力就控制住了王军,而他从越南买回来的两把新枪,此时就插在他的后腰。就这样,震惊浙江的余杭“1·25”特大持枪杀人抢劫案真凶终于落网了。
哦,对了,他为什么还要买枪呢?
据王军自己交代,他一直想做成一名跨国的大盗,要往更大的方向发展,因为他觉得犯罪是门”艺术“,是一门和警察周旋的”艺术“。
他还说自己抢银行就是为了寻找刺激,他不仅对自己杀害的三人毫无悔意,反而觉得自己才做了一起案件就被抓实在是太惋惜了,他本来有能力做更大案件的。
王军的这一番歪理邪说,我们自不用去理会,但是本案中余杭警方的侦察能力的确值得人钦佩。
1999年6月9日,杭州市中级人民法院以抢劫罪、杀人罪、盗窃罪、非法持有枪支罪等判处王军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1999年7月30日,王军被押赴刑场,执行枪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