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纷飞,天空昏昏沉沉,难分昼夜。
地上的大河分割两岸,与岸边白雪相比,往日还算清澈的河水如今显得浑浊不堪。
一根长竿随意地插在岸边,旁边坐着个雪人。
黑脸汉子在这河岸上来回找了几遍,最终带着迟疑地来到雪人旁边。
“门主?”
“嗯。”雪人下响起一声回应,黑脸汉子连忙跪在雪地里回话。
听到对方什么都按自己这边提的要求来,唯独要求赌斗银两,雪人身上的雪‘噗噗’落地,露出里面暗黄色的蓑衣。
“他要多少?三千两!你答应了?”
“呵呵,漫天要价罢了,死人一个,属下随口就……”
察觉周围的雪花都静止了,正不屑的黑脸汉子忙不迭改口:“就给他改到了五百两!”
“输了你赔。”
蓑衣下的语气轻快几分,四周的雪花恢复如常,继续飘洒。
黑脸汉子擦擦汗,点头称是。
混江湖也不容易啊!
尤其是国朝稳定的江湖。
大侠也要吃饭的……
天光不显,舒阳回城里时也不知道是几点。
反正卖包子那家小哥正帮老娘熬药,笼屉里还有白烟,应该还不到九点。
他家包子好吃,通常不到九点就卖完了,风雨不改。
舒阳来这里买包子一开始倒不是冲口味,主要是看着铺面和笼屉干净,小哥人也干净,比起其他家不讲卫生的铺子要好很多。
“来五个肉包子,五个豆腐的。”
掏出十几枚铜板,轻轻落在案板上,熬药的小哥没抬头就笑了,起身擦擦手,麻利地给客人装包子。
“小舒庙祝,我早上看见祥林嫂背着个大包,在你家门口敲门,好像是被主家赶出来了。”
水雾蒸腾,包子小哥的个子不高,长得倒斯文白净,很像舒阳前世抖音里八千关注中的一位。
“鲁四老爷又不当人了?”
出于对故人的一点同情,舒阳曾试着开解祥林嫂,不料把人吓跑了,后来对方就经常来偷偷观察将军庙。
“您又说笑了,鲁四老爷也不是什么坏人,不过是从众罢了。”街上行人不多,他也敢跟这小有善名的庙祝调侃几句:
“当然啦,要是比起您,他就不能称得上是好人了。”
两人说了几句话,舒阳提着包子往对面路口巷子里走去。
该回去上香了!
葫芦巷口。
背风的石墩子后面蜷缩着一个瘦巴巴的雪人,身边装了铺盖的包裹上也积了一层雪。
卫婆子抿了抿干裂的嘴唇,试图从昏暗的天空中分辨出时辰。
一片雪花飘进她的眼睛,冰得她连忙低头揉眼。
这段日子,土地庙的庙祝总是来找她,劝她说老了,让她去将军庙求个容身之地,但她心里清楚,自己克夫克子声名在外。
如果去了将军庙,小舒庙祝收下自己,土地庙那边肯定要借机生事。
所以她总是不肯。
前几天那土地庙祝又来找了鲁四老爷,要把她的工钱全拿走,说是捐门槛做替身,她抵死不认,才没被那人得逞。
鲁四老爷怕麻烦,关了她几天给土地庙祝出气,今天一大早打包铺盖结工钱把她撵了。
她怀里揣着十五两银子,背上背着包裹,不知道该去哪,只能去将军庙问问,能不能收容她几日。
“咦,祥林嫂你怎么在这里?小舒庙祝回来了,正问人找你呢。”
爽朗的声音传来,卫婆子抬眼去看,只见一个身姿欣长的背影走过,仿佛只是随口说话,她却觉得有些眼熟。
好像在哪里见过。
那人走得急,只一眨眼就没了。
卫婆子心里惦记着找地方安身,连忙挣扎着起身,不想腿都冻麻了,脚下也一片冰冷。
要是再等一会儿,可能就起不来了。
艰难起身后,卫婆子又颤巍巍背上铺盖,朝将军庙走去。
舒阳回庙里的时候,刘海已经出门了。
只有左大山木讷地坐在庙里的板凳上,紧张的盯着大门口。
“左叔怎么坐的这么挺直,咱们将军可不是佛菩萨,没那么多规矩。”
舒阳进门打趣道,把手里的油纸包递了递。
“吃过了,我和刘海就着昨晚的鱼头汤底泡了馒头。”左大山连连摆手。
在家里猫冬早上都是不吃饭的,半晌午吃一顿稀的,天黑前一顿干的,就赶紧睡觉。
“那点儿东西怎么吃的饱,快尝尝这家的包子,等会儿还有活让你干呢。”
听到有活要干,左大山才接了油纸包,去厨房里吃,没活干他是绝对不会吃的,浪费粮食。
即便如此,左大山也只吃了个七分饱,就把剩下的包子放进锅里盖着,又喝了半壶热水灌满肚子。
前院里,舒阳听着耳边声音眉头一皱,快步走出院门,一只脚正消失在巷口拐角。
脚尖点地,纷纷扬扬的雪花急速流转,一身大红长袍飘然停在巷口拐角处。
正咬着牙拖人的老头,被突然出现的舒阳吓得一屁股坐在雪地里,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卫庙祝拖着祥林嫂是要做什么?她一动不动,莫不是你杀了她,谋财害命?”
舒阳黑着脸先发制人。
土地庙祝顿时瞪大眼睛说道:“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
“什么清白?我亲眼见你伸手掏祥林嫂怀里的钱!”
土地庙祝涨红了脸,额上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我那不是偷,只是看她昏倒替她保管……保管……不能算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