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的街上,赵无忌带队的厮杀才刚刚开始。
京城却是进入了无眠之夜,京城的目光都聚焦在此。
皇帝、宁王关注着,满朝文武也关注着,各大权贵世家也关注着。
有人欢喜,有人怒,也有人忧。
皇帝欢喜,宁王发怒,满朝满京城,尚有一个角落的老人忧心重重。
“寄哥儿,可看得清?”
京城一座破败的宅子中,一个须发雪白的老人弓着身子,撑着一根光滑的竹拐杖站在狭小的院子中,抬起满是皱纹的脸看向屋顶的一个少年。
少年一身粗布衣袍,身材魁梧,完全不似少年身形。
少年手搭在眼前眯着眼睛看了一会,朝屋檐下的老人说道:
“韩爷爷,太暗了,看不清,不过你听声音,肯定还在厮杀。”
老人叹了一口气,抬起颤抖的手招了招。
“快下来,看不清就算了,方才你出去探听的,爷爷已经知道个大概了。”
少年嘿嘿一笑,雄鹰展翅的一跃而下,稳稳落地,随即笑道:
“爷爷,你还担心我摔了不成?那不是白跟着您学了十年武,再说了,您方才让我去接近那里打听,也没见你担心我。”
“你啊。”
老人笑着指了指少年,老人转身颤颤巍巍走向油灯昏暗的屋中,少年连忙嘿嘿一笑,过来搀扶着。
“爷爷,你说你也真是,都快入土了,还操心个什么劲。”
老人知道少年为他着想,笑着摇了摇头,刚准备说话,少年摇晃着脑袋抢先道:
“你不懂…”
老人被逗乐了。
“这话,您从我懂事起就开始说了,说了快十年了。”
少年撇了撇嘴。
“您也真是的,他元氏是怎么对您的,您居然还为他元氏担心,孙儿是真不懂!”
“按您说的…”
“七国争霸,大争之世,您只身入穆,挽救了濒临灭亡的大穆,带领穆国连战连胜,几十年征战方才奠定了鼎盛之势…”
“否则哪有他元氏一统六国?哪有他一个后辈秦王灭六国之功?人屠之名?”
“他元氏做了皇帝,他秦王挟不世之功受封秦王,列土封疆,您呢?”
“差点被元氏给杀了,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窝在这破院中,几十年不出去,落魄到老…”
“您图什么啊?有时候孙儿真怀疑您说的都是编造的,要不是您将孙儿捡回来,传授了一身武艺和兵法,孙儿怎么都不信!”
老人静静听着少年发完牢骚。
“元氏虽当初要杀我,但更对爷爷有恩啊!”
老人苦笑摇了摇头,仿佛陷入了回忆…
“爷爷当年被仇家陷害,让楚王给灭族,入穆是逼不得已,万幸得到先襄王的赏识,方能得以施展才能,逼的楚王杀了仇人…”
“爷爷能有如此之功,离不开先襄王和开国先帝两代君王的赏识,只不过爷爷也有迷失在权力中的时候…”
“爷爷手握举国近半兵马,受封齐侯,实打实的裂土封侯,爷爷当时满脑子想做诸侯王,甚至一统天下,怎会允许开国先帝卸了兵权?”
“只怪爷爷太过自大,被襄王后,诓骗至未央宫中差点杀死…”
“还是开国先帝看在爷爷为大穆几十年奋战的份上,找人替死了爷爷,私下放了爷爷我…这才有爷爷几十年的苟活。”
“世人皆知爷爷已经死了几十年,但爷爷却活着,虽没有出过院,但是先帝在世之时也时常隐身前来看望…”
“仁至义尽啊!”
“这几十年爷爷早已看开,是爷爷当时迷了心,不怪元氏,恰恰相反,元氏对爷爷仁至义尽,赏识之恩,活命之恩,如此恩情,爷爷肯定要还…”
“事实也证明,爷爷能让大穆强盛,但是离开了爷爷,大穆也有秦王这般英才一统天下…爷爷其实没那么重要,也没那么大的功劳…”
老人说累了,闭着眼睛停顿了一会。
少年为不着急,静静的等待着,现在的情况近几年时常会碰到,他知道爷爷确实油尽灯枯了。
过了一会,老人睁开双眼,继续说道:
“秦王能灭六国,其功确是不世之功,裂土封王理当如此…”
“而且,爷爷虽不出院子,但知道秦王是个汉子,没有迷失在权力中!”
“否则也不会放弃唾手可得的帝位,远走凉州,替大穆镇压黎瑟帝国,威压北苍!”
“他比爷爷可是厉害多了,也看开的多!至少心性要强太多了!”
“这些年,听过秦王不少传闻和事,说明这秦王虽列土封疆,但一直心系大穆…”
“否则怎么会连儿子被皇帝弄死了也在忍耐,怎么会在前几日的朝堂上大骂皇帝无能?”
“他跟爷爷情况不同,大穆确实亏欠他!”
说完,老人叮嘱道:
“秦王,人雄英杰也,日后,你出去闯荡,哪怕与之为敌,也要执晚辈礼!记住了吗?”
少年点点头。
“知道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闯荡呢,说这个太早。”
老人笑了笑,知道是他被自己这个垂垂老矣的老头子束缚了十年,有些怨气。
“你啊你,不就是想早一点出去闯一闯嘛,放心吧,爷爷没多久可活了,到时候你想怎么闯都行。”
少年脸色一变,顿时跪下说道:
“爷爷,您别说这话,您可要好好活着!您还要看着孙儿出人头地,让你锦衣玉食呢!”
老人笑着摇了摇头。
“爷爷什么没享受过,还要你让爷爷享受?快起来!”
少年站起身岔开老人身体这个话题,说道:
“爷爷,您说他们这是为何?”
老人嘲讽道:
“为何?跟爷爷年轻一般,野心而已!”
“只是他们比爷爷逊色太多了!”
说完,抿了抿嘴,看了一眼光溜溜墙上挂着的一柄长刀,还有先帝的一副画相,满脸忧色,叹道:
“先帝恐怕没有想到,他一统天下才几十年,这天下又乱了…”
“京城怕是也要乱了,大穆最后一点元气也会耗尽,大穆熬不过去了…”
“只是我已经行将朽木…做不了什么大事啊。”
少年叹了一口气。
“爷爷,你还想做什么大事?!”
“您就别担心这个了,好好养活着自己就行。那些大事是满朝文武大臣该操心的,他们都不心疼,你心疼什么?”
老人摇了摇头。
“爷爷瞧不起这满朝文武,更瞧不上如今的皇帝,但他终究是先帝之子,元氏之主…”
“在这腐朽的身躯在入土前,爷爷想为元氏做点什么,也算在死之前报答先帝的活命之恩!”
少年沉默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