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七天里,黎晚棠本身身体也都没什么问题了。
人一醒,便更没有继续在医院住下去的必要了。
做完最后一轮全面检查,院长痛快发话,说可以回家了。
同时,她也松了口气。
终于可以把这煞神送走了。
季云升坐在病床上,和倚在床头的黎晚棠良久对视。
从醒来,她就一直盯着他看。
眼神怕兮兮的,偶尔还鼓起勇气,指着他鼻子说他是虐待狂强j犯。
“……”
饶是他脸皮厚,也被她说得有些不自在。
而眼下他自不自在另说。
就是她这副样子,怎么看……
怎么傻。
院长看出他的疑惑。
“抢救那几天,用的药都很猛,是有可能会影响到大脑和神经的。”
季云升眸光一紧,示意院长走出病房。
“能恢复吗?”
他站在走廊上,语气里情绪难辨。
院长略一停顿,斟酌着道。
“一般持续时间不会太长,有可能三五天,也有可能一两个月……”
也有可能三五年。
这事儿说不准的。
她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往里看了看。
很漂亮的女孩子。
抢救时,她为她做全身检查,她身上那些痕迹,以及她刚刚那些话……
她不露痕迹地看了一眼季云升。
她是过来人。
看得明白也看不明白。
季云升名声向来不太好听,不近女色不近人情,不把人命当命。
可这女孩病危,他除去重要事务基本寸步不离。
无疑是在意的。
可女孩这看到他就怕得不行的样子,就说明她的指责——
这个时候的反应最真实,做不了假的。
她叹了口气。
算了,年轻人的事,她不懂。
“……”
季云升看出院长的欲言又止,心里滋味更复杂了。
黎晚棠很快被接回别墅。
当晚她恢复了点神智,开口说要好吃的。
季云升忙让人准备了她平时爱吃的点心和好消化的饭菜。
但黎晚棠看着餐桌上那些精致食物,摇摇头表示不想吃。
让她说想吃什么她又说不出来。
荣欢在一旁突然想到了什么。
“阿棠最喜欢华国一家阮记糕点的红豆饼,她是不是想吃那个?”
她还记得,刚来新罗时,莲姨倒是带了,可被黎知平一把打翻。
后来莲姨又做了几次,但她不是有急事,就是突然被季云升叫走。
一次也没能吃上。
季云升坐在餐椅上,有些沉默。
他居然连她最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
还一直自认为他给她的都是最好的。
有时候,好不好不重要,她喜欢才重要。
居高位这么多年,他这是头一次肯站在旁人角度上想问题。
“让老酒开飞机去华国请那家老板过来。”
“?”
阿昌微讶。
这大晚上的,连夜请人过来做红豆饼?
但一想。
黎小姐想吃么。
正常。
凌晨四点钟时,阮记老板亲自做的红豆饼新鲜出炉。
黎晚棠许是这些天睡够了,大半夜的还抱着荣欢的腰,非要抱着她才踏实。
一双眼睛还时不时转向一旁的季云升。
似是生怕他扑上来。
“……”
季云升无语至极。
他倒也没那么饥渴,连个病秧子也不放过。
“不睡觉就去吃东西。”
黎晚棠依旧看着他,抱着荣欢不肯撒手。
直至季云升先离开,她才松手去楼下。
这次倒也没白费心。
黎晚棠一口气吃了六个手掌心大小的红豆饼。
大病初愈,又一次性吃这么多不好消化的。
像个贪嘴的小孩子。
季云升有些头疼。
天渐渐亮起来,他去处理公务,让荣欢带着黎晚棠到楼下溜达,免得积食。
又特意交代了不要剧烈运动。
荣欢点点头,末了听到最后一句,不由抬头看了看他。
像是在说。
你我共勉吧。
季云升:“……”
日子就这么平静地过了几天。
这中间季云升叫了不少医生来,得到的答案依旧是要等她自然恢复。
他头一次感到无奈。
慢慢的,都开始习惯黎晚棠这晕晕乎乎的傻模样了。
某天傍晚,吃完饭还坐在餐桌旁没起身的黎晚棠突然问:“我的车开回来了吗?”
这些天她张口闭口就是要吃的,还没有说过别的什么话。
这问题一出来,在一旁照顾她的荣欢和管家芸妈相视一眼。
好像又恢复了些了!
荣欢一喜,最先反应过来。
“开回来了,那天你进医院当天我就开回来了。”
黎晚棠点点头。
“好,那我待会回琴行。”
“!”
“!”
“!”
这是……
彻底恢复正常了?
芸妈和荣欢齐齐一怔。
一正常,就又要走?
她们俩站在一旁看看黎晚棠,又看看季云升,餐厅里没人说话,却热闹得很。
坐在黎晚棠对面的季云升,听到这话,目光微微一滞,看着对面,许久没有说话。
黎晚棠今天穿了件淡紫色束腰裙,清雅的颜色,越发衬得她雪肤黑发,精致得像个洋娃娃。
美得他几乎不舍得移开眼。
可她开口就还是走。
季云升静静看着她。
从二人认识,到她那天准备上船跑路,她一直都在演。
扮可怜装听话。
鲜少露出自己真实想法。
也就这傻掉的几天,不想理他就不理他,想躲着他就躲着他。
可他——
不喜欢她这样。
他咬了咬后槽牙。
心里却也明白,就算不看她本人,院长和荣欢她们同样是女人,反应也最能说明问题——
没有女人喜欢被强迫,被圈禁。
她也不例外。
她最想做的事——
是离开他。
他突然觉得胸口堵得难受。
黎晚棠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是又要反悔。
眼底闪过了然,低了头再没说话。
餐厅又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直至黎晚棠起身:“那我先上去了。”
也许这个牢笼,她是逃不脱了。
她本来就纤细的身量,病这一遭后,更单薄了几分。
季云升看着她背影,目光里闪过心疼和不舍。
“现在就走?”
黎晚棠一顿,没回头。
“嗯。”
季云升深吸一口气:“好,我送你。”
黎晚棠有些愕然地回过头。
有些不解他居然肯放了她,但昏迷时她还有些意识,依稀记得他似乎是又发了什么毒誓。
比上次还毒的毒誓。
她心下一松,季云升也站起身。
来到停车场,荣欢上了主驾驶。黎晚棠在副驾落座。
荣欢挂上档,朝别墅大门而去。
车子缓慢行过中央喷水池时,站在水池旁的季云升忽地转过身来。
伸手不轻不重地拍到了引擎盖上。
荣欢踩下刹车。
黎晚棠心里一瑟缩,抬眸看向站在她这一侧车门外的男人。
季云升神情淡淡,目光却复杂得很。
有隐忍。
也有势在必得。
他敲了敲车窗。
一如那天的港口。
黎晚棠没动。
僵了半分钟后,她还是降下了车窗。
季云升俯下身子,在她耳边轻声道。
“黎晚棠,你摆我一道,我讨回来了,咱们俩算是扯平了。
我说放你自由,也绝对会做到。
但——
我从来没说会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