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城，和王府。

    “撤离？”和王听着凤凰和应龙的安排，他蹙起眉：“现在？”

    凤凰点头，还没说话，和王将茶盏一放，他不赞同道：“如今兵临城下，本王如何能弃城而逃，这要置百姓……”

    “王爷。”应龙知道他又要说那番大义之词了，他打断道：“百姓会和我们一起撤离，边境其他城，我们也送信到了，能撤离的都会撤。”

    “马上要与金人交战了，百姓如何能安全撤离？”和王百思不得其解。

    “我们有办法拖住金人大军前进。”凤凰道。

    “什么办法？”和王眉头紧皱，似乎并不相信。

    “刺杀赵峥和金人的主帅。”凤凰知道，不告诉和王他是不会安心跟着第一批百姓一起撤离的。

    “什么？！”和王声调拔高了许多：“这怎么可能做的到？！”

    “我们有我们的办法，王爷现在您要做的就是和第一批百姓在天亮之前撤出业城。”应龙不打算过多解释，毕竟这事成与不成，还是未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不行！”和王厉声道：“就算要撤，也要优先百姓，本王要与业城留存到最后一刻，确保百姓都已撤离再弃城。”

    凤凰蹙起眉，不赞同道：“王爷，您……”

    “我意已决，不必再说。”和王不容置喙地说道。

    凤凰哑口无言，不知再说什么，他总觉得和王怪怪的，但是又不知道哪里有问题。

    应龙和凤凰交换了一个眼神，而后应龙叹息道：“好吧，那我们先去安置百姓。”

    凤凰和应龙告退后，和王蹙起眉，他扶额食指一下一下敲着自己的额角，像是困惑至极：“刺杀赵峥和金军主帅？这怎么可能呢……”

    没有人回答他的困惑，他敛下眼，唇紧抿着，似乎在思考什么。

    ……

    凤凰和应龙忙活了一夜，总算组织好了百姓，让卫兵送着他们出城朝禹城的方向去。

    期间城楼那边一直有人观望着金人的动向，一有不对，立马会汇报给应龙和凤凰。

    可是夜都要过去了，金人毫无动静。

    直到第一批百姓撤离出业城，天光大亮，那边的哨兵才传来消息：“金人……撤退了！”

    哨兵自己都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语气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惊喜。

    应龙松了口气，疲惫的脸上总算也有了点笑意：“确定吗？”

    “丑时二刻金军忽地躁动，一刻钟后他们便在往后撤离！如今已退了十余里！”哨兵脸上都是狂喜之色。

    应龙点了点头道：“继续护送百姓撤离，继续监视金人动向！”

    “是！”哨兵得令立马返回城楼。

    应龙扭头去看脸上并无喜色的凤凰，他柔声安抚道：“他成功了，会没事的。”

    凤凰咬着唇，他应了一声，像是自言自语：“会没事的，他会回来的。”

    应龙知道，再多的言语都比不上混沌真正站在凤凰眼前来得让凤凰安心，于是也不再劝，他道：“去休息一下吧，忙了一夜……”

    凤凰摇头：“金军撤离是暂时的，他们最多退回邯城，而且休整几天后照样会攻城，还是快点把百姓都撤走吧……”

    百姓之中老弱妇孺皆有之，脚程慢，人多又容易混乱，再加上禹城过关，收留他们也要耗时不少，全城安全撤离少说也要两天。

    “禹城那边会不会拒收他们？”凤凰和应龙继续去帮着百姓撤离时，忽地问。

    应龙沉默了一瞬，他道：“有这个可能，所以那么多人不能都留在禹城，还得往里继续走，不然禹城不会收那么多难民的，边境十五城见金人撤退估计陆陆续续也会有人撤离……”

    到时候数万百姓，禹城拒收的可能性极大。

    这也是为什么应龙和凤凰要让百姓分批撤离，还率先要和王亲卫拿着印章去和禹城知州沟通。

    最多明天早上，上京应该就会有消息，到时候一切都好说。

    “不过听说禹城知州是个不错的人，应该不会轻易拒收。”应龙又安慰道。

    “真是奇怪，昨天一入夜亲卫就拿着印章去禹城了，到如今都没回来……”凤凰似乎没怎么在听，他自言自语道。

    自从与和王交谈完后，他总觉得不安，也不知是何原因。

    应龙也有些奇怪，但是他拍了拍凤凰的肩以示安抚。

    凤凰深呼吸一口气，他想一定是自己因为混沌事情一直惴惴不安才会这样。

    他强制让自己冷静下来，继续忙活城里的事情。

    应龙也没劝他，忙起来凤凰才不会太过于情绪失控。

    又忙了大半天，应龙叫凤凰去休息，但是凤凰睡不着，他便让应龙先去歇着了。

    应龙也没推脱，好好养精蓄锐才能继续做事。

    天色渐渐暗下来时，城里的百姓已经撤退了一大半，凤凰估摸着时间觉得第一批百姓应该也到了禹城，但是还没传回什么消息，不过应该是安全抵达禹城了。

    这样想着他便上了城楼去等混沌。

    他的心一直悬着，怎么都静不下来。

    时间越久他越害怕，混沌真的成功了吗？他会活着回来吗？他能活着回来吗？

    就如凤凰所说，金军只是往后撤退到了邯城，并未离开，也没有先锋跑来传话业城。

    因而局势仍旧未明。

    应龙休息了一会儿，来找凤凰，见他在城头吹风，过去给他披了个披风，他说：“去休息吧，你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

    凤凰执拗地摇摇头。

    “城里最后一批百姓天黑后就会跟着撤离，明早王爷和官员守卫也会跟着撤退，届时……”应龙没有说下去。

    凤凰知道他什么意思，他声音轻轻的：“他不回来，我就等下去，我说好了在这等他，我就会在这等他，你到时候护送王爷撤离吧。”

    “凤凰……”应龙唤了一声。

    “云起。”凤凰扭头看着应龙，他很少会叫应龙的名字，这不由得让应龙一怔。

    凤凰眼眸里没什么情绪，很是平静，语气像是城楼吹过的晚风一样柔和：“我已经做的够多了，我无愧于业城的百姓，无愧于南梁，我现在只想对得起他，对得起我自己。这是我最后的，仅有的一点私心了。”

    应龙不语，他垂下眼去。

    凤凰也不再说话，他看着天边最后的一抹霞光，手里攥着那个香囊，贴在心口。

    天彻底黑下来了，他等的那个人还未归来。

    最后一批百姓也陆续出城了，应龙还在忙相关的事宜，凤凰在他的劝说下还是去休息了。

    但是他睡不着，于是便握着那个香囊坐在院子里等。

    天很黑，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看不见一点光亮，也安静得让人心慌。

    夜风吹过，院里的桃树落了花，凤凰伸手接住，看着那手心里小小的一朵粉红，他不禁想桃树其实也挺好的。

    他喜欢以后就种吧。

    凤凰握住那朵桃花，还没来得及收敛心绪，夜里忽地传来了不和谐的声音——有什么重物落进了后院墙角。

    凤凰心中一紧，立马起身往那边跑去。

    是他回来了？是他吗？凤凰用轻功跃步到那边，看到人影的那一刻他的心悬得高高的。

    “凤凰。”是熟悉的声音，有些哑，气息也不太稳。

    凤凰的眼泪一瞬间涌了出来，他跑过去，果真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

    混沌浑身都是血污，脸上的面具还被砍了个痕迹，因此脸颊上多了个血痕，他的手臂上还有被斩了半截的箭头，肩膀上的刀伤简单包扎了一下但还在渗血。

    混沌整个人都像是血泡过了一样，脚下走过的地方血迹斑斑，连带着平日里颜色很浅的眼眸都染了点血色。

    凤凰看到他这样，手足无措极了，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我身上很多血都是别人的，别怕。”混沌想抬手替他擦眼泪，但是他的手上也全是血污，于是他讪讪地收回了手。

    凤凰怎么也忍不住，他低下头，整个人都在发抖，抽泣声愈发明显。

    混沌也跟着慌起来，他犹豫之下还是用那只还能动的手抱住了凤凰，凤凰头埋在他没受伤的肩膀，鼻腔里满是血腥气，他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混沌抱着凤凰任由他哭了一会儿，没有说一句话。

    凤凰也知道混沌的伤需要处理，只是发泄了一会儿，就抽噎着拉着人回房里。

    混沌腿也伤了，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凤凰看着心疼坏了，恨不得抱着人走，但是混沌死活不同意。

    凤凰先给混沌拔了箭，而后又给他的伤重新包扎上药，他一边上药一边又开始掉眼泪。

    “哭了那么久，怎么还在哭？”混沌换了衣服，洗了脸和手后，整个人就失去了血色，嘴唇白的不像话，他抬手替凤凰擦眼泪问。

    凤凰扭过头去躲他的手，似乎在置气。

    但混沌知道，他不是在与自己生气，凤凰是在和他自己置气。

    凤凰在怪他自己，为什么答应了他的话要他去出这么危险的任务。

    “没什么事的，不用这样，真的。”混沌说。

    “背上三道刀伤，肩上一道，腹部一道，腿差点断了，手臂上还有箭伤……”凤凰低着头，声音喑哑：“你差点就死了！你还好意思说没事……”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你刚刚也看过了，那些刀伤都不深，只是看起来吓人。”混沌看了看腿，他语气云淡风轻说：“至于腿是偷了他们一匹马，中箭后马受惊摔的，没断。这箭伤更是没什么了……”

    “手臂都差点废了，还没什么！”凤凰抬起头瞪他，眼泪又哗啦啦往下流。

    “真的没事，我现在不还是好好的在和你在说话吗？”混沌抱住人，他抵住凤凰额头，声音轻轻的：“我是杀手，我很清楚我自己的状况，我不骗你。”

    凤凰吸了吸鼻子，显然不信。

    混沌无可奈何，只能说：“不过确实有点疼，你要是亲亲我就没事了。”

    他第一次说这种话，还有点不习惯，语调有点僵硬。

    凤凰听到他说疼，立马紧张起来，听到他的后半句又气恼地羞红了脸：“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说这种话？！”

    混沌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莫名地凤凰看出来点委屈。

    凤凰无可奈何，他一瘪嘴，低声嘟囔了一句：“哪有你这样的人……”

    他话是这样说着，但还是凑上去吻了吻混沌的唇。

    因为混沌有伤，凤凰不敢有太大动作，一触即分。

    混沌显然有点不满足，抿了抿唇，捧过凤凰的头又追着吻了上去。

    缠绵入骨的吻，是后怕与浓浓的思念。

    天擦亮的时候，应龙来到了凤凰房门口，凤凰正巧带上门，他看到应龙并不意外。

    “他回来了？”应龙率先问。

    凤凰点点头，他眼眶还是红的：“刚睡下不久。”

    凤凰又问：“百姓撤离了？”

    应龙嗯了一声：“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些守卫和官员了，哨兵说金人又在朝着这边过来，估计天一亮就会尝试攻城，我们得快些带着王爷走。”

    凤凰点点头：“那你去找王爷吧，我守着混沌，一切准备好了你来叫我，我们立马就走。”

    应龙应下，转身离开院落。

    凤凰刚要转身回房里，就听见了号角声，他浑身一紧，连忙叫醒了混沌。

    “他们打过来了？这么快？”混沌意外道。

    “来不及多说了，先走吧。”凤凰立马帮着他一起穿衣穿鞋。

    混沌也没拒绝。

    这边凤凰刚和混沌穿戴好，那边应龙跑了进来，他神色慌张，气息不平：“凤凰！”

    凤凰拉着混沌出门，他道：“我在！现在可以走了！”

    应龙眉头紧皱，有些艰难地开口：“王爷……王爷不见了！”

    “什么？！”凤凰声音因为震惊都变了调。

    应龙又要开口，地面忽地一震。

    三人脸色更难看了——金人开始攻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