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宴朗和黎星皓站在餐厅的边缘,等黎知音下楼吃饭。
脚步声由远及近,从高处降下来。
黎宴朗有些恍惚。
他们以前也这样等过黎无忧。
那时,黎无忧的脚步声从楼上踏下来,像跳脱的白鸽,欢快扑到门口:“呀!你俩吃饭怎么不等我啊?每次我坐到这的时候,你俩都吃完了!”
“那谁让你这么慢啊?”黎星皓得意地顶回去:“谁动作最慢,谁就最后吃饭~”
黎无忧鼓嘴:“那我总得要好好打扮才能出门啊!你俩好歹是我哥诶,也不知道等我一会,一点也不绅士!”
黎星皓坏笑:“我跟自己妹妹可绅士不起来,你盘子里的那根炸虾我就抢走咯!”
“啊!不行!快把我的炸虾还我!”
黎无忧从栏杆处跑过来,变成一团缥缈的烟雾,烟雾没散,虚笼着飘回楼梯上去。
黎宴朗直勾勾盯着那团雾,一只手先从烟雾里钻出,随意地又绕到脑后,稍微拢了拢那蓬松的卷发,拨散雾气,露出清晰又艳丽的人影来。
黎知音穿着宽松的乳白衬衫,衬衫底搭着咖色百褶裙,细长腿穿着中筒袜,踩着双崭新的小皮鞋,不疾不徐地踏步走下来。
黎宴朗忍不住屏住呼吸,也感觉黎星皓沉了一口气。
等待的过程并不漫长,不过短短三分钟,但这个期间内心却虚虚实实地飘着,终于在这一刻落了地。
黎知音注意到有人站着,一抬头,吃了一惊。
黎宴朗和黎星皓杵在餐厅门口,眼睛眨也不眨,像两尊雕塑,阴冷地盯着她,好像要把她生吞了。
好像饿坏了似的。
她有点想笑:“你俩怎么不先吃?”
俩人怔了一怔,像刚抽回神似的,异口同声:“等你。”
她有些吃惊,但也不吃惊:“我看你俩根本就是妹控吧,你俩也是这么对黎无忧的?”
黎星皓反应很快:“没有啊,我从不等黎无忧吃饭的。”
黎宴朗也赶紧附和:“嗯,我们都是谁坐到这谁吃,从不会等人。”
黎知音一怔,笑意消失,不开心了。
俩人神色有点窘,面面相觑,直觉他俩说错话了,却不知道说错了什么话。
黎知音坐上椅子,两个少年就很自然地坐到她身边,异口同声地道:“你就负责吃好了,我们俩帮你夹菜。”
她恹恹地看着殷勤的两个人,看他俩用公筷夹菜,分区明显,默契地不去碰对方身前的区域,只将两个盘子放到她面前。
两个盘子都很大,食物间互不干涉,荤素搭配得当,甚至还摆了个盘。
她拿起筷子随便吃了一口,感觉好吃,就又换了个别的。
她就算再怎么不开心,也会享受食物的。
黎星皓能看到她鼓起来的脸颊,比寻常不做表情时更幼态,孩子一样的浓密长睫垂下来,乖巧得想让人戳一戳。
每当他发现黎知音的幼态,就能想象到她还没长开的青涩皮囊下藏着暴戾的灵魂。
酥脆泡芙的馅料永远都是柔软顺滑的奶油,咬一口是能感觉到层次的。
黎知音是反过来的,她像冰皮月饼,口感是冷的,糯的,但馅料是不会碎掉的冰晶。
咬一口,可以从她柔软的外表里体验到她锋利的灵魂。
黎星皓无意识地咀嚼了下空气,将烤鸭夹到盘子里,给她补上,却发现黎宴朗也在给她补另一个餐盘的食物。
他顿了顿,掀眸望向黎宴朗。
黎宴朗神色不悦,脖子上的纱布很醒目,像个活过来的阴郁人偶,肤色苍白,眼神病态,讽刺地对他弯弯嘴角。
他不知怎么,心里也泛起一股火,也对黎宴朗笑。
黎宴朗脸一沉,又给黎知音盛汤:“尝尝看这个排骨汤,是妈妈煲的,妈妈煲汤是一绝。”
听到是沈诗怡做的,黎知音来了兴致,拿起来尝。
她眼前一亮,有点新奇地笑起来:“原来这就是妈妈的味道啊。”
特别好吃,特别鲜。
她一连喝了好几口,又开始吃里面的食材,嘴里就被强势塞了个土豆。
她动作滞住,错开视线去看黎宴朗。
黎宴朗拿着筷子,盯着她的嘴,像被鬼魇着,目光凶狠,动作有点蛮横地把土豆往她嘴里塞。
她的嘴被撑得大大的,一开始有些懵怔,很快,她目光变得幽冷,将土豆从筷子上卷下来吃了。
黎宴朗一颤,如梦初醒,迎上她的视线,眼底泛起慌乱,好像她突然变成了不得的厉鬼,慌张避开眼,捏着筷子的骨节因为过分用力开始泛白。
“你还想吃什么?”他平常地转移话题:“我给你夹。”
黎知音没说话,只是觉得有点难过,恨恨地吃了一碗饭,又默默吃了一碗,最后把沈诗怡做的汤都喝了。
她不会因为心情不好迁怒在食物身上,全程嘴巴就没空过,被这俩人投喂得满满当当的。
但这似乎还不够。
他俩补菜的速度越来越快,看她的眼神越来越期待。
如果不是他们关系不太好,她感觉他俩能掰开她的嘴硬塞。
她放下碗,阻止俩人给她继续夹菜的手:“吃饱了,不要了。”
俩人似乎正在兴头上,讪讪放下手:“这么快就吃饱了?”
黎宴朗的眼神像扯不干净的蜘蛛网,细细密密的丝腻在她脸上:“这一次吃得好吗?”
黎知音点头。
黎星皓单手撑着下巴,嘴角有上扬的趋势:“那你这一次吃得好,下一次什么时候来?”
黎知音淡漠:“不确定。”
黎星皓笑意消失。
黎宴朗有些落寞地垂下头,却又笑起来:“那你觉我这次表现怎么样?有没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
黎知音沉默半晌,有点可笑地弯了弯嘴角:“的确有一个问题。”
黎宴朗骤然变得紧张:“什么问题?”
黎星皓也离她近了点,求知地拧起眉。
俩人眼睛里绷着认真,仿佛她的话是宣判下来的圣旨,神情郑重其事,用眼神就把她捧得很高很高。
她翘起腿,像个批判的女王,轻描淡写地道:“你俩有个秘密,藏得不够深,让我看出来了。”
黎星皓脸唰地白了,瞪大眼睛。
黎宴朗心狠狠一颤,一股阴凉的爽感从脊骨处攀上来,激得他四肢瞬间软了下来,镇定解释:“什么秘密,没——”
“想否认吗?”
黎知音看向他,黑漆漆的眼睛像枪口,锁在他眉心上:“那你否认给我听,只要你敢说,我就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