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郑的她俩算什么东西?一连霸着圣上几日。还有那个尹笑笑,她又是个什么东西?笑笑笑,就知道笑!她不就是能花钱收买人心么,一身铜臭气,本宫真是一见了她就心烦。”
方修仪气鼓鼓捻起一块茶糕塞进嘴里,清透的茶香味涌进七窍,也不能压灭散她半分怒火。
从她进宫开始,桩桩件件都不顺心意。
先是姐姐不送她东西,转头就赏了别人;再是圣上自传她侍寝之后就再也没找过她,她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哪里不好了。
不论是变得陌生的嫡姐,还是不见踪迹的圣上,都让她觉得自己被彻彻底底地忽略。
她还在丞相府时可从没有过这种情况,不管是姨娘还是父亲,甚至是没血缘的母亲都待她极好。她哪里受过这种气。
她颇为无聊地瞥了眼在身侧殷勤剥荔枝的楚美人,再看看角落里蔫了吧唧的长嬴,无奈叹了口气。
宫里的女人们都太无趣了,她不禁想起从前的闺中密友们换上男装偷溜出去走街串巷的日子,那才是真有意思呢,也不知她们如今过得好不好。
楚美人抬手往她嘴边递了颗荔枝肉,“娘娘消消气,狐媚胚子罢了,猖狂不了几天。”
楚美人看起来是不在意郑氏如何,心里却怕极了。
她没敢说自己暗中收过尹笑笑的钱。她曾见过方修仪的人把淇公公轰出去,还骂尹才人“不知天高地厚”,就真的摔门不见。
方修仪拄着腮,蹙着眉,嘴里鼓鼓囊囊嚼着荔枝肉含糊道:“我到底哪里比不上那几只狐狸精?怎么我那日侍寝后,圣上还是连看都不过来看我一眼?”
楚美人有些心虚地看向别处,“这……圣上一定是被她们蛊惑,不不不,圣上英明,怎么可能被人蛊惑呢,一定是圣上政务繁忙,才不得不一时疏忽了娘娘。娘娘别急,等圣上忙完了自然会来找您的。”
方修仪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狠狠往托盘里吐掉一颗荔枝核。
“胡说,圣上要是真忙,又怎么会流连在昭阳殿跟合欢殿呢?”
楚美人不敢接话了,又捻起一颗剥好的荔枝往她嘴边递,她却不吃了,而是睨向从进殿起就一直坐在角落的长嬴。
“长才人,你觉着呢?”
长嬴被吓得一激灵,哆嗦道:“……妾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磨磨唧唧,讲就是了。”
“恕妾直言。那日朝谒,妾的确见郑氏姐妹美貌不凡,因此觉着能得恩宠也不足为奇。只是她们竟敢截胡皇后娘娘的侍寝,实在不守规矩,妾如今只恐皇后娘娘神伤……”
方修仪没等她说完就猛一拍桌子,手边茶杯被震歪了盖,她腾地站了起来,目光灼灼。
“没错,本宫竟差点就给忘了。姐姐的好事被她们搅黄了,心里肯定难受。不行,我得过去好好劝劝她。”
长嬴试探着一步步靠近她,轻声宽慰:“妾明白娘娘是关心皇后娘娘。可您此时贸然相劝,岂不是让皇后娘娘再想起当晚之事,又要伤心难过了。”
她这么一听,想想也在理,削了气焰。
“那你说本宫该怎么办?”
长嬴小心道:“妾以为,娘娘沉鱼落雁之姿,郑氏姐妹望尘莫及,而她们之所以受宠,无非是靠身为孪生姐妹的优势罢了。”
方修仪怔了一下,双颊“腾”地涨红,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你、你的意思是……让我和皇后姐姐一同服侍……什么馊主意!我可干不出这等荒淫事!”
这一骂可把皇帝也连带着骂进去了,楚美人正把方才那颗没喂出去的荔枝送自己嘴里,手一抖,又给吓掉在了地上,差点从椅子上跌下去。
“娘娘慎言!”
庭院里,桃树上“扑棱棱”惊起鸟雀一片。
长嬴压低声音道:“妾只是觉着,娘娘有此仙貌,不如找巍宁宫的宫人打点,让他们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劝一劝圣上多来看娘娘……”
方修仪翻了个白眼,“蠢物,想讨好巍宁宫人的多了去了,那就是个无底洞!我得送多少宝贝能让那些人愿意替我出力?本宫还以为你有多大的本事能整治那对狐狸精呢。”
长嬴低下头,“娘娘恕罪,妾愚钝。”
方修仪冷笑道,“你有胆子说打点关节,就没胆子动手收拾她们?”
“娘娘缜密,是妾考虑不周。可这……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方修仪不以为然,“她们能做出这么不像话的荒谬事,就是不把我方家放在眼里,本宫收拾她们,那也是她们活该。”
楚美人脸色有点不自然,但还是附和道:“她俩不过六品才人,凭娘娘的地位和家世,想收拾她们简直轻而易举。不过……妾还是想劝娘娘不要大动肝火,毕竟她们这种小角色实在不值得娘娘动手,不如让妾……”
方修仪不理她的后半截话,扶了扶腕上的红玉镯子,语气阴冷:“她们自然不敢违抗本宫。明日……就约她们出去。这口恶气本宫一定替姐姐出了。”
长嬴面露惶恐之色,略略抬高声音:“娘娘千万谨慎。郑氏姐妹毕竟为圣上所喜,若是真出点什么事,触怒了龙颜……”
方修仪现在看了她这软软弱弱的样就烦,又翻了个白眼。
“少说这丧气话。扶不上墙的烂泥,畏首畏尾的能担什么事?”
“可是娘娘……”
“行了,茯央,送客。”
方修仪打定了主意,即便她抢不走郑氏的宠爱,凭她父亲在朝中的地位,也能给她们来个下马威,到时就叫她们知道知道,什么叫高门贵女的气魄。
长嬴被“请”出主殿时已是酉时,绒绒的暖阳照在她脸上。她面有倦色,虚虚用帕子拭掉额上的汗珠。
芍药见她脸色不好,温声宽慰道:“主子别急,以后咱有的是机会让方修仪器重,不急这一时半刻的。”
长嬴叹道:“唉,楚美人与她这般亲近,修仪事事都听她的,我却连句话都插不上,怎么能不急?”
“主子,您别灰心,这浑水咱不淌也好。”
话落,一个青色身影匆匆从角门溜出,避开了长嬴目之所及的范围,消失在幽深宫道。
*
说话间到了南偏殿,甘棠已经候在殿外了。
“主子,您可算回来了,巧儿去药房抓药,到现在还没回来……”
话音刚落,不远处走来一只瘦小的身影,梳着双丫髻,正是巧儿。
“巧儿!”甘棠隔着老远就忧心忡忡地询问,“你怎么回事,这么久不回来,干什么去了?”
待巧儿走近,长嬴的眼睛慢慢放大,耳边骤然响起甘棠恐惧的低呼:
“……你、你的脸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