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烟火气十足,厅内正摆着流水席,老远就闻到一股肉香。
不等入席,就听有下人来报,温泉关的使者已到府门外。
刘闵命人给方选等人安排席位,又关照下人要好生伺候,这才依依不舍地出去迎客。
见他离开,方选等人当即开吃。
席上都是些炖肉和鱼汤之类的菜肴,谈不上有多美味,但由于众人腹中饥饿,也都吃得津津有味。
尤其是王、马二人,一个劲让伺候的家丁加菜,不等炖肉端上来,就上手接过便狼吞虎咽。
方选对手下一向比较宽松,换到过去,这种情况压根不会说什么,但现在毕竟是做客,不能表现地太失礼,于是打算教训二人几句。
不等他开口,却听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侯府真是变天了,端的甚人都有。”
方选扭头看去,见是一个俊俏少年,约摸十七八岁年纪,看面相和刘闵有些相似,只是眼神中透着难掩的戾气。
王、马二人正要说话,却被李思惕用眼神阻止。
“此人是泾阳侯幼子刘宾,表字如归。”李思惕小声道,“在本地颇有恶名,不可得罪他。”
见众人没有说话,刘宾却继续开口,指着桌上的狼藉,对着一旁的下人骂道:“怎的甚人都能上席,如此狼藉,也不尽快收拾,掉我侯府的面子。”
说着抬手就打,几巴掌抽得一名下人满脸是血。
虽然打的是他自家人,但是话里话外都在骂王、马等人。
方选闻言,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我的手下,我自己管教可以,什么时候轮到外人插手。
于是起身,拱拱手道:“敢问少公子,有何赐教?”
“无甚赐教。”刘宾却不还礼,斜着眼看向方选,“只是见不得野人上席。”
他口中的“野人”,是化外野人的意思,词意上与“国人”相对。
国人指的封国之内的臣民,野人则是生活在山野里,没有编户之人。从刘宾口里说出,多少带点侮辱性质,意思是骂王、马等人是没见过世面的土老帽,两个好菜就抢成这样。
“哎呀,少公子所言极是。”方选笑道,“我等果真是野人,不曾上过此等席面,才叫少公子笑话了。”
说着踢了身边的王朝一脚,“还不快给少公子赔礼。”
众人急忙起身,朝着刘宾作揖,口中连连赔罪。
这一下,反倒让刘宾不知如何是好了。
他这次是奔着找茬来的,想着先出言侮辱,逼方选等人反驳,到时候吵起来,再找机会动手。
在亡父葬礼上生事,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刘宾是出了名的小霸王,平时和自家二哥沆瀣一气,在泾阳横行霸道。在他们身边,又围拢着一群纨绔子弟,其中就有李飞。
最近二哥被大哥办了,听说就是得了刘定边的帮助。而李飞受到此事牵连,去到黄土城避祸,却被一个叫方选的拿下给送了回来。
所以即便双方还没见过面,但梁子早已经结下了。
此时方选在席上,于是趁机过来找茬。一则教训教训方选,二则让刘闵难堪,父侯的葬礼都办不好,将来如何能够服众。
只是没想到,这个传言中单骑逼退氐人大军的人物,竟然如此随和,害得他一拳打在棉花上,完全无法发力。
“野人不懂规矩,还望少公子见谅。”方选一个劲拱手,最后才冒出一句,“不过,即便是野人,也是侯府的客人,世子安排的午膳,我等自然该当享用,免得将来传出去,叫人怪罪泾阳侯府不懂礼数。”
说着就招呼众人重新落座,又让下人们继续上菜,随后带头大吃起来。
刘宾愣在原地,一时不知如何出招。
因为对方的一番话,说得有礼有节,把他想好的词全都噎了回去。
“哼,走。”刘宾一跺脚,领着随从离开。
王、马、赵三人见状,发出一阵哄笑,却引得刘宾回头,用怨毒的眼神看向二人。
“少公子见谅。”方选手里拎着一块猪腿骨,一边啃一边说道,“野人不懂礼数,少公子大人大量,不必与之计较。”
刘宾闻言,咬咬牙没有说话,快步消失在门外。
“公子这几日要多加小心。”李思惕说道,“此人甚是阴险,定会伺机报复。”
说着就讲述了刘宾的一些事迹。
虽说现在才十八岁,但他从十多岁起,就已经是泾阳闻名的恶少,仗着父亲是泾阳侯,在本地欺男霸女,可谓无恶不作。
早年李思惕在泾阳时,就目睹过他当街行凶,受害者甚至不敢逃走,因为胆敢逃跑者,三日之内必遭灭门。
不仅仅是本地人,外地客商也难逃毒手。曾有夏国行商不慎招惹了他,后听说其恶名,舍了两车货连夜离境,却被他指派的杀手一路追赶,甚至进入了夏国国境,将人杀死才返回。
此事一度引发外交纠纷。夏国国主派人前来质询,泾阳侯也只是赔了些钱财,打发使者了事。
只因其母乃是泾阳侯宠爱的小妾,母子二人都是恃宠而骄,所以目无法度,做事完全不计后果。
如今泾阳侯没了,刘宾应该是要收敛一些,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方选今天如此揶揄对方,保不准回头就会被他报复。
“如此说来,果真是个恶少。”方选点点头,“这几日须多加小心。”
众人点头,很快吃完面前的饭菜,这才起身出门。
才走出院子,迎面见刘闵领着几人进来。
为首的年约四十,作武将打扮,走路龙行虎步,一看就是久经战阵之人。
“贤弟,午膳用得如何?”刘闵问道。
“甚好,甚好。”方选拱手,“多谢世兄厚待。”
同时看向旁边的武将问道,“这位将军器宇不凡,不知是?”
“此乃胡永将军,如今在温泉关镇守,乃是父侯故交。”刘闵回。
“原来是虎将军,久仰大名。”方选急忙行礼,“早欲拜会,一直不得机会,不曾想今日在此相遇,真乃幸甚。”
虽说压根不认识,但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一给对方戴上高帽,一切自然好说。
果然,胡永虽然面露疑惑,但是却十分客气地回礼:“这位公子仪表不凡,不知是?”
在听了刘闵介绍过后,也是连连拱手,“原来是单骑退敌的奋威公子,失敬失敬!”
二人顿时开启商业互吹,连续送出一堆马屁。
“不知公子下榻何处,可否登门拜会?”胡永问道。
“我乃是晚辈,如何敢劳烦胡将军,理应上门拜会才是。”方选又开始假客气。
刘闵见状说道:“不如改日本公子做东,请二位到府一叙。”
“如此甚好。”二人忙说。
随后胡永等人被领进院内吃席,刘闵则亲自送方选等人出门。
来到前院,范齐已领着下人在等待,他们被安排在了另一座跨院吃的饭,此时众人会和,一起出门。
来到门外,双方作别。
“明日贤弟有何安排?”刘闵屏退左右,凑到方选耳边询问,“不知可否一叙?”
“既是世兄发话,明日自当登门拜会。”方选笑道,“此次小弟带了些薄礼,并非值钱之物,却都很有意思,明日亲自送来府上。”
“不,不,不!”刘闵摆摆手,“礼物之事,再过几日也不急。明日贤弟只在驿馆内歇息,为兄定会前去探望。”
说着也不等方选回话,自行转头进了府门。
“奇了怪了。”方选心道,“这小子唱的哪一出?别是憋着坏在等着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