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身子动了动,欲放下手中的茶盏,公孙榆壤忙上前伸手接过,然后轻轻搁在一旁的桌子上。
这一举动让太后颇为受用,再开口时嘴角已噙着笑意,“哀家虽然不能替你做主,但可以给你出出主意。”
公孙榆壤忙挨到太后身边,道:“皇祖母快说来听听,孙儿洗耳恭听。”
太后合上眼,静默片刻,才睁眼道:“既然当初你父皇决定要赐婚,那就说明在他心里你们两个是顶般配的,也看好这桩姻缘。”
话虽不多,意思再明白不过了。既然对这桩姻缘满意,那么肯定不介意再赐一次婚。
公孙榆壤心里却不由得咯噔一下,这老太太手段真是高啊!不愿意帮忙原来是打这个主意呢!宫里谁不知道父皇最讨厌言而无信,出尔反尔之辈。自己拒绝赐婚在先,再回过头来去求,这种行径轻则会换来斥责,重则会惹父皇不喜。
另外早上发生的事本就如同一根鱼刺鲠在心间。万一自己的猜疑是真的,父皇对落星存着别的心思,那此举更加不可为。一个闹不好赐婚不成,反而让父子之间有了隔阂,本就淡薄的那点亲情怕是所剩无几了。
公孙榆壤心里思绪万千,但面上不会显露半分,努力保持镇定道:“父皇勤政,日夜为国事操劳,殚精竭虑。生为儿子,非但不能帮忙分忧,还要因为一己之私、儿女情长去劳烦父皇,实乃不孝。”
太后脸上笑意不减,“你能这样想,也是你做儿子的孝道,你父皇知道了想必也会觉得欣慰。”
话说丁嬷嬷到了外面,廊下的人腰杆子依旧挺的笔直。宫里每天都有宫女太监犯了错被罚跪,旁边有人盯着时还能规规矩矩的,没人盯着的时候都会偷空耍滑,只求少受点罪。这丫头是个实诚的,跪了这么久,仍像座石雕似的巍然不动。
好在太后松了口,不然继续跪下去,身娇肉贵的小姑娘,多可怜。
丁嬷嬷快步走到她跟前,招呼道:“老祖宗开恩了,你赶紧起来吧!”
曲落星整个人因为跪的时间长了,全身连带着脑袋都是麻的。闻言吃力地弯下腰去磕了一个头,“谢老祖宗恩典!”
双腿早已经跪得没了知觉,想自己站起来是不可能了。伸手扶着墙壁挣扎了半天却还是起不来,丁嬷嬷见状过去搀了一把,这才勉强站起来。
曲落星笑着说谢谢,丁嬷嬷听了心里不是滋味。自己都这副惨样儿了,非但没有丝毫的委屈,还笑得出来,真是没心没肺!
见她欲往屋里去,忙道:“别急着去给老祖宗谢恩,我先带你去休息一会儿,然后吃点东西,等精神好一点再谢不迟。”
曲落星一听觉得有理,自己这样狼狈,的确不宜面见太后。
两人才要往下人值班的地方去,远处遥遥有击掌声传来,这是圣驾御临的暗号。当值的宫女太监们一边打信号,一边纷纷涌到正殿门口去准备接驾。
很快,就看见大总管金满堂毕恭毕敬随着万岁爷过来。丁嬷嬷迎上去肃身见礼,其余人都跪下磕头。
曲落星也随大家一起跪下,做下人的是不能对着主子尤其是万岁爷张望窥视的,她低着头,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都免礼!”皇帝未做停留,直接往大殿而去。
这样的情景几乎每天上演,大家早就习以为常。皇帝一走,都起身各忙各的去了。
曲落星待要起身,感觉衣服上被人扯了一下。抬头去看,春荷对着她笑道:“能自个起来吗?要不要我扶你?”
“谢谢!这会儿好多了,没问题!”说话间曲落星已经站了起来。
春荷见她有些恍惚,过去架住她,“快去坐下歇歇。”
到了南门值班的下处,春荷先倒了一杯茶水给她,“你喝点水,我去给你弄吃的来。”
曲落星接过茶心里一暖,由衷道:“春荷姐姐,能认识你们真是我的福气。”
春荷笑着调侃,“瞧你那没出息的样,不过一点吃的喝的,就把你感动成这样了?其实你不必往心里去,咱们做下人的,本就该互帮互助,这样才能熬得下去。”
曲落星嗯了一声,“不管怎么样,自打我进了宫,一直都是你们在帮我。”
春荷边往外走边道:“这有什么,大家伙都帮你说明你人好。”
曲落星道:“姐姐不光人好,还挺会安慰人的。”
宁康宫正殿,见过礼后,皇帝随意寻了张椅子落座。
太后对皇帝一笑,“正说着你呢,没成想你就来了。”
皇帝将手放在膝盖上,也笑,“儿臣刚批完折子,闲着无事就想着过来看看母后顺便给您问个安。看来朕来的巧,就是不知道是在说朕的好话还是坏话?”
太后哈哈一笑,“皇帝乃万尊之躯,就算是哀家也不好在背后议论你的不是。”
略顿了一下,又道:“今儿是阿土这小子过来同哀家说,想娶媳妇了。”
皇帝闻言倒是有点意外,哦了一声,将目光落在儿子身上,一脸慈爱道:“阿土长大成人了,是该成亲了,你母妃当着朕的面提过多次。说说吧,看上哪家的姑娘了?只要家世清白、门第过得去,朕给你做主。”
公孙榆壤抚了抚额头,想不到太后居然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给他来了个措手不及。他看着皇帝道:“儿臣说出来,父皇可别不高兴。”
“你先说。”皇帝面色不改,语气却明显冷了下来。“实在不济,先收在房里,等合适的机会给个名分就是了。”
公孙榆壤偷眼去看太后,太后压根不搭理他,兀自垂下眼皮看手上戴着的护甲。他收回目光,嘴里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来。
皇帝拿眼睛横他,“堂堂七尺男儿,男子汉大丈夫,畏畏缩缩、吞吞吐吐地,这还是朕的儿子么?”
太后叹了口气,“皇帝别上火,还是哀家来说吧!上回也是在这里,皇帝做主要给他赐婚,这小子却犯浑给拒绝了。不过他现在很后悔,又知道自己理亏,所以不好意思启齿。”
皇帝闻言半晌没说话,视线越过儿子望着别处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