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尚书府别院。
身穿红色官服的白豌站在门口,有些踌躇着不太敢进。
因为殿试结果已经出来,他被封了白祗侯。这就意味着,自己要从凌书墨府里搬出,去朝廷安排的官舍。
这几日,他们几乎就没有说过几句话,见到了也是十分默契的避开,就像陌生人一般。
正当他以为自己得在门口磨叽到深夜的时候,却看到里屋一个熟悉的身影。
其人身穿麻布短打,两鬓斑白。时光沟壑在面上有了多年岁月痕迹。
“白老爹,不可能啊!”白豌惊喜的看着这人。
白金顺捋了捋他的衣服凌乱发带,带着点欣慰:“阿白这回出息了,考成画官了。”
“那是!”白豌眉眼飞扬,“你就等着我以后飞黄腾达,赚很多钱吧!”
对面老爹一笑,稍稍拍了拍这人肩头。
父子俩相视而笑,握着手坐下,仿佛分别的时间从未消失过。
就这时候,他才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不对,老爹你怎么会来京城呢?””
对面人这才佯怒道:“你通过了省试和殿试了,都不通知老爹。要不是你的好友通知,我都不知道。”
白豌顿时就了然,还能是谁把老爹接过来?
怕是那位了!
说某人,某人就到。
凌书墨果真下了朝便赶了回来,而且似乎没有料到会有这三人碰头的情况。
“白伯父。”他对着白老爹毕恭毕敬的行礼作揖。
白金顺第一眼就被这人的风华姿容惊艳。
“哎呀呀,你就是凌尚书吗?果然是一表人才啊!”
然后,他异常的给了白豌脑门一个核桃:“你看看人家凌尚书,年纪轻轻就是个尚书了。哪像你这样没用!”
额……
老爹,您不是刚刚才夸我出息么?
白豌摇头暗笑:“是,凌尚书不仅相貌出众,而且才华横溢,全身都是优点。可迷倒万千人的,好了吧?”
凌书墨不动声色的抿唇:“过……过誉了。”
绯红飞快的滑过耳朵尖。
对面人撇嘴,敢不敢再明显一点。
“哪里!”白老爹则是没注意到许多,“你不知道他啊,有多能祸害!长着一张小白脸到处骗人。”
白豌扶额,那些光辉岁月可也不是简简单单一句祸害能说的清的。
可是,凌书墨似乎对这些很感兴趣,他依旧微笑着问:“他都怎么骗人?”
于是,白老爹好似一个倒过来的麻袋一般把白豌那些个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什么到处认爹卖身葬父骗钱。
什么拐跑了人家的牛驴马之类。
尤其说到那云娘她娘被药店用假药骗了的时候,白豌义不容辞的卖身葬母,昼夜不停,活生生的把人家药店给坑关门了。
这等丰功伟绩,在白云城痞子界堪称一绝。
白豌只觉得自己手心冒汗,自己在凌书墨面前是半点形象都没有了。
不过,他好似忘记了,一开始他就没有什么形象。
本以为凌书墨听了之后应该是觉得他无比不守规矩,为人乱七八糟。
却没料到,这人在一个轻笑之后问:“云娘是谁?”
语气中带着一点探究,还有些别的味道。
“云娘是我们白云城村口宋家的姑娘,长得不错,又贤惠。平时和我们家阿白关系挺好。”
白豌稍稍颔首:“也不算吧,她只是认了我当老大。”
闻言,凌书墨坐姿稍稍前倾,有些无意识的握紧了手中衣角:“为了她坑倒了一家店?”
某男见状似乎明白了什么。
感觉……这个凌书墨,压根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豁达。
他立马满面堆笑:“我对兄弟一向很讲义气,上刀山下火海都可以!”
显然这话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凌书墨依旧淡然一笑:“是,阿白对兄弟一向重情意,分的很清楚。”
是的,分的太过清楚。
所以一旦有了不一样的交集,就会比平常人更加困惑纠结,思虑更多,活生生把自己装进网子里。
白老爹则在这时候突然捻须,摸了摸下巴。
“说起来,阿白。人家可是个好姑娘。不然,等你回去了。我们选个时候把事情办了吧?”
噗嗤——
白豌口中的茶水顿时就喷了出来。
“可别了,我不祸害人!”
他不自觉的瞧了身旁的凌书墨一眼,似乎没看到对方什么明显情绪的表情。
“真是奇了……”
寻常他这样的人听到这种,该有点反应吧?
但是凌书墨不是,他依旧君子端方正直的坐着。甚至连衣角也不捏着了,眼中一片清澈,不知在想些什么。
白豌悻悻的放下茶盏,又旁若无人的喝了一口。
……
入夜清明,一片蝉声。
“你怎么就把白老爹接过来了?”白豌看着对面人问。
凌书墨只是稍稍一笑:“我只是觉得,你若是高中了,应该想见他。”
从白云城到京城起码也要五天的时间,也就是说在那日从别院回来后,这人就那么做了。
也亏的这人想的出来,偷偷把人接过来。
白豌心中虽然觉得高兴,却还是装似委屈:“那我要是没考上,岂不是丢人了?”
“那你丢人了吗?”凌书墨看着他认真道。
其面上眼神笃定,不置可否。
对面人看着他愣了愣:“那倒是没有。”
他努力那么久,画尽八缸水,墨染清池涧可不是闹着玩的。手上的茧子那么厚,如今的确有了个结果。
凌书墨朝着他轻轻一笑:“你知道,我相信你的。”
此时月下,清风拂面。
二人的目光不由得对上,实在是有些尴尬。
对面人看着这人月下姿容,也更觉得闹心,便是要转身离去。
看着这人要走,凌书墨立在其中,一派端静:“被封祗侯,就要搬去官舍,我一会儿让人给你把行李收拾一下,不日送到你住处。”
白豌一阵感慨。
实在是费心了,竟然还帮他做这种事。
如今都是在朝为官,其实在心思和关系如此不清不楚的情况下,这样继续住下去对谁也不太好。
看着这人,额间青丝越发衬着面容清俊,好看的宛若月下幽兰。
白豌就如同受了蛊惑似的:“你那么好,叫我怎么拒绝……”
实在想不通,这人为何想不开看上他这片烂菜叶呢?
凌书墨将头偏向一旁,抿唇:“那……就不拒绝,可好?”
这说的明明是搬宅子的事情,可是听到人耳朵里压根就是别的意思。
“你该知道,我不怕被你祸害!”
对面人很认真的又把这句话说了一遍。
那声音犹如幽谷出音,在配着这人的相貌,是如此的蛊惑人心。
“我……”
白豌觉得自己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