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狱司天牢。
万籁俱静。
这里牢房的味道刺鼻,比京兆府的监牢更加湿冷。
无数的大臣百姓,只要进了这刑狱司,基本没有能活着出去的。
之前的户部尚书田源,吏部侍郎石辰,工部三司郝雁等,不论官阶如何,不是被囚禁到死,就是直接被押赴刑场。
刺啦——
牢房中的狱卒欠着身,领着带着手铐脚镣的某人进来。
“看什么看!走啊!”
“好!”
白豌应了一声,探着身子朝这刑狱司监牢内部走去。
本来以为又回到了自己的快乐老家。
但是,他却发现这个监狱和他以前呆过的都不太一样。
从前的监狱就算严酷阴冷,也算有点人气。
可这里……
他跟着这曲曲折折的监牢,里面的人要么就不成人形,要么就空荡荡的刚死了人,毫无半点生气。
白豌突然心里生出些惧,这种莫名的熟悉感,就好像他从前来过这里一样。
他走到最里面的一个监牢,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停住了脚步。
这光线……
这敞亮的坐北朝南的小窗口,还有青色又带有血迹的石墙,简直就是梦中情牢。
“进去吧!!”
白豌十分熟练的走进去,恍若行云流水一般躺到了稻草石头床上。
坐牢,不是第一次了。
但是,自己被冤枉还是第一次。
会不会死先不说,可他一直都是凭真罪名坐牢的,冤狱也实在太掉份儿了。
他叹息的回想,中间究竟是出了什么差错,这画才会被人污了血迹。宫里画个画竟然还能要人命,真不上算。
就在这时候,隔壁有个极其小声的声音传来。
“喂……喂……”有人唤着他。
定睛看去,是监牢隔壁有个灰白色衣衫,蓬头垢面的长发山羊胡子老人。
“叫我?”他盯着那人。
那山羊胡子撩开自己的瀑布乱发,露出一口黄斑牙,让人嫌弃的后退一步。
“你是被关进来的画师吗?”他两只眼睛极亮,“终于又见到活人了。”
看到个有资历的老住户,白豌凑上去:
“前辈,我刚被关进来!和我说说这里多久派饭,多久放风,哪个狱卒最好说话。还有断头饭一般吃什么? ”
对面人也是怔住了,还真没见过进牢房可以如此泰然自若和自己交流的。
他当即便是兴奋道:“终于遇到肯和我说话的,你不知道你这间前面曾经关过九个画师,到死了都没理过我。”
白豌身子微微一颤,觉得自己好像缺了九条命。
他有些惧的咽了口唾沫,声音颤抖:“那啥……他们都……都怎么……死的?”
对面山羊胡子老人,掰手指数着:“你这间的前任是因为画了一幅《御龙图》将一个仙女画在龙的身上,脚踩了龙须不敬皇权被处死。”
“前前任,是因为画的圣贤肖像不符合皇帝太后的心意,被处死。”
“前前前任,是因为画了一个穿红衣服的人钓鱼,藐视大赢红衣官服,被处死。”
“此外还有,把后宫妃子画丑了的,参与党争被株连的……”
白豌有些听不下去,尽管他知道给皇家作画困难,可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那么危险。
动不动就处死,又不是缺殡葬业那点钱。
“那有没有关进来,但是没被处死的画师?”
对面人看着他,露出意味深长的遗憾,捻了捻须:
“有那么两个吧。不过其中一个是被打了二十板子后,施了宫刑。另一个则是呆了三天就换了别的地方关了,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白豌一阵冷颤,只觉出自己命途多舛。
他想起那个算命先生梧桐曾经说过的那句话:
命途多舛,身心俱损,支离破碎,家破人亡,并时有血光之灾,与有情人生离死别,命里还注定没有姻缘。
一下子,人静坐如同无水枯井,一句话也再说不出来了。
莫不是真的……
白豌无奈一叹,隐隐有些怕了死。
他想起那个从小到大心有依赖的知己,若是真的生离死别,留下那人一个怕不是太凄凉了些。
“前辈,你见过的画师关进来,一般多久处决?”
“少则一天,多则五天就会处死。”
他人便是凄然一笑。
这人生寂寞,得一人知心,何其难得,怎么能舍的下。
白豌看着窗口那一片光晕,有些呆。
子辰,你可知道?若你我不是男子,就凭借我们这段缘分,都一定是佳偶天成,百年天缘。
长夜漫漫,晚风过后。
他的目光赫然神定。
“前辈,我想自救。告诉我,要如何才能见到陛下!”
……
另一边。
白祗侯因为这张《郡马图》被打入了刑狱司监牢,择日问斩的消息越传越勇。
嘉兴皇帝看到使者施鸦青气的攻心,不得不靠着李丞相与灵禹周旋,希望能尽快平息其怒。
百官唏嘘议论,或怒或斥,或贬……
总之,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画师,没有人会给他求情,几乎全部噤声。
凌书墨知道的时候感觉就是—— 怔住了。
当时,他惊讶半分,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反应过来。
甚至难得一个人坐在屋内静默了许久,整日呆在屋子里坐立不安,放心不下。
他赶紧找到了程素程直院,面色焦急:“程直院,不过才几天的功夫,怎么就被关进去了?”
“小豌,惹上了大祸!”程素皱着眉。
“怎么回事?”
对方沉默须臾告诉了原委,同时也说了这画中的蹊跷。
他们一开始看到的时候明明嘴角和胸口没有血迹,不知怎的递交给滇阳郡主的时候却变了样子。
白豌在画院按理说没有什么仇敌,朝堂也不沾染什么党派,不该有这种被人故意陷害的情况。
新君六年前即位,宫中人也换了一批。就算有人嫉恨韩妙染画圣的根基,这种人也极少可能出现在如今的宫中和画院。
可是在凌书墨来看,不管有没有根基,他都只有一个念头。
救他——
凌书墨问向旁人:“我要入宫。”
“你要救他?”程素一下就猜到了他的想法。
凌书墨点了点头。
“可是,这件事几乎没有翻身的可能……”程素有些无可奈何。
朝中大臣都没有一个人愿意去求情,如今不管他是韩妙染还是白豌都不过是个小小的画师,无足轻重。
“程直院,我要救他。所以一定要去见陛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