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契票、纹银、铜钱、玉器、瓷器、绢帛等一箱箱的财物抬到院中。纵然是清贫的侯府,也是庶民百姓难以企及的高度。
清点了好一会儿,侍郎走回正厅,禀报:“大人,财物与侯府给的清单没有出入,不过两位姑娘的闺房,没有清点。”
外出归来的柳姨娘看着满院子的箱子,闯进正厅,跪坐在地上哀嚎:“大人呀,您都收走了,我姑娘可怎么活呀。”
一直躲在远处的陆明沁也走了过来,独自站在门口抹泪。
忠伯急着求情:“宗正大人,后院都是女眷,不过是两位姑娘的一些体己的珠钗首饰,本来也不算是侯府公产,可否通融一下?”
姑娘家隐私的闺房被外男搜查,传出去,可怎么嫁人。
左宗正砸下茶盏,怒道:“姑娘们的东西,本官自不会让人动。但不查,怎知你们有没有私藏田产票契,查!”
“大人,大人……”
“宗正大人!”
一道响亮的男声压过忠伯的声音,众人齐齐看过去,就见锦衣华袍的公子阔步而来,身姿挺拔,从容不迫。
一直高坐的左宗正起身相迎,“宋公子怎么来了?”
宋维踏入正厅,俯身行礼:“在下今日过来,取回舍妹的嫁妆。”
说着,他侧头看了一眼陆明泱,缓缓道:“姑娘家的清誉何其重要,舍妹在世时,极其疼爱夫家小妹。今日维厚着脸向宗正大人求一次情,可否让姑娘们自查?”
“还是宋公子想的周到。”左宗正也没命人去两位姑娘的院中,同宋维寒暄了几句,直接带着宗人府众人离开。
“元瑞哥哥!”
陆明沁轻抚鬓角,优雅的踏入正厅,含羞行礼。虽然只随二哥哥二嫂嫂见过宋维几面,可他的容貌,早已深深的印入她的脑海。
“五妹妹妆安。”
宋维躬身回礼,可目光却是落在陆明泱身上。那目光很温柔,温柔到让陆明泱心慌。不过他的目光维持的时间很短,不会让人感到压迫。
忠伯领着侍书去取少夫人的嫁妆,陆明泱想要离开,宋维的声音喊住了她,“四妹妹受惊了。”
陆明沁端过茶水,亲自为宋维奉茶,听见这话,扬起笑脸:“四姐姐自小长于乡野,没见过什么世面,遇事难免胆怯,元瑞哥哥见笑了。”
忠伯做事向来稳妥,宋挽离的嫁妆早已封存。没一会儿,侍书走了回来。
宋维放下茶杯,起身告辞。
院中,家仆们忙着搬嫁妆,宋维走到宋挽离的陪嫁丫鬟身前,问她手里抱着的小木箱,“这是什么?”
丫鬟道:“姑娘常用的几套头面首饰。”
宋维接过来,转身放到陆明泱身侧的条台上,厚重的木箱震的茶盏清脆悦耳。
“给四妹妹压惊。”
他也不等陆明泱回答,阔步离去。
“元瑞哥哥,我送你。”陆明沁提裙,小跑着追了出去。
宋挽离的陪嫁丫鬟恭恭敬敬的给陆明泱行了一礼,转身离开她住了三年的府邸。
宗人府抬走一匹,宋维又抬走一匹,原本就冷清的城阳侯府,变得更加冷清。陆明泱终于明白,外祖母为什么要将母亲的嫁妆收回。
“这是销户吗?”她问忠伯。
“城阳侯府已无男丁,待侯爷守孝期过,便会除爵摘匾,家产也会充公。宗人府担心侯府私自变卖家产,所以派人来清点。顺便将容易带走的财物,先带走。”
忠伯虽万分难受,但还是宽慰道:“四姑娘莫担心,销户毕竟不同于抄家,日常琐碎的物件并不会被收走。我瞧着今日带走的东西也差不多了。”
杨念儿忙问:“那侯府大宅子呢?”
忠伯点头:“待姑娘们孝期满,自然也会收走。”
“凭什么呀!”儿子就能继承家业,女儿就算是绝后,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杨念儿还以为能和二姐一直舒服的住在侯府里。
“我二姐招个赘婿不行吗?”她灵机一动。
忠伯摇头:“太祖皇帝为防勋贵世家过多,累及民生,对于爵位的继承有严格的限制。爵位只能传给亲子,或是继承爵位不足三年身死者可传位给亲弟。其余的,莫说赘婿,就是过继亲侄都是不能承袭爵位的。”
杨念儿摆手:“不要爵位,就要宅子。”
忠伯道:“若是侯爷在世,给四姑娘招名赘婿,或可还能一试。可现在,怕是不成。何况赘婿都是商贾平民人家做的没品的事,历来为勋贵世家所不耻。”
“啊!”杨念儿心酸:“那我们只能住三年了?”
“哪里还有三年,念儿姑娘不知吗?”
忠伯解释:“所谓守孝三年,跨过两个年头便算礼成。如今已是年末,能住的日子不过一年而已。”
说到这里,忠伯劝道:“所以姑娘一定要在除爵之前出嫁。除爵之前,两位姑娘还是侯府千金,除爵之后就只是庶民了。”
陆明泱皱眉:“也没什么差别吧,京中谁人不知城阳侯府的事。”
“是!”忠伯心疼:“里子都没了,但面皮没塌,说出去总是好听些。”
“何止是面皮。”
柳姨娘抢过忠伯的话,继续道:“除爵之前出嫁,女子能带走三成家产作为嫁妆。除爵之后,若在室女还未出嫁,那宗人府便会将那三成嫁妆给养育侯爷女儿的宗亲。你想想,到那时,还能有三成的嫁妆吗?”
“是啊!”忠伯跟着感慨:“那些个同族宗亲连葬礼都没露面,谁会用心给姑娘们寻夫家,不过是随便找个人打发了。”
侯府荣光不在,本就难寻好姻缘。如今更甚,一位被宁远王毁了清白,一位是匈奴人的血脉。
可怎么办才好!
忠伯想了想道:“大姑娘端庄贤惠,素来在京中女眷中备受赞誉,不少侯门主母都为未能娶大姑娘做儿媳而惋惜。不若两位姑娘去探望一下大姑娘,大姑娘或许能为两位姑娘寻几门好人家相看。”